伦斯特的教堂依然是安静祥和,大理石雕刻的圣徒矗立于洁白的石板路上,圣徒或低头垂怜于儿童,或高举锤子向铸铁,或手捧书卷像是在思考深奥的问题,技术神官的特质与悲天悯人的特质尽皆通过这些神像展露。
黄铜色的洪亮的钟声回荡于内部,石板路上的初级神官们步履匆匆,他们需要做早课了。
而在窗台边,主教亚伦凝望神像。
起初,他以为乌托只是怜悯变异人的流浪骑士,只需让骑士知晓变异人与普通人之间存在深深的沟壑,自然会收起不必要的善意。
谎言与欺骗像是过量的机油涂抹于齿轮,齿轮嵌入血肉进行绞肉式的转动,畸形种就这样被骑士强行塞入伦斯特这个精妙机关中,零件之间恰到好处的耦合被血肉堵塞,机关运转开始变得迟滞。
征兆已然出现血肉在蔓延,伦斯特会堕落深渊,,教皇的回信早已预示存在伦斯特莫大的邪恶,而罪恶的根源,竟然是神的选民,天然是教会一方的骑士。
为什么?身为骑士的乌托会对畸形种抱有同情?
所有人被神选中的骑士都应当敌视一切血肉之敌,那是骑士天定的使命,维护神的荣光,消灭所有血肉之敌,无数的事迹已经证明,滋生于血肉的畸形种只会招致毁灭。
骑士只是被血肉蒙蔽,信徒已经献上他们生命,期望唤醒骑士心中的虔诚。
但现在看来,乌托漠视民众的意见,一意孤行,竟然说出……。
“主……不值得维护。”
神明一直注视着我们,乌托。
亚伦像是在对骑士说话。
他望向另一个方向,即使隔着黄铜窗沿固定的玻璃,隔着重重叠叠的砖石混凝土建筑,隔着厚重的地面,亚伦依然能够感知到骑士就在那里,那里充满着污秽,像是最为恶臭最为堕落之地。
那里是畸形种的聚集地,伦斯特一切罪孽的源头。他们在那里聚集,邪恶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像是在谋划更为亵渎之举,骑士正参与其中。
教会已经发动所有虔诚的信徒,工厂已经全面停止运转,即使是贵族也坚定不移行使他们的义务,伦斯特所有势力会反抗骑士,一直到他醒悟,认清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骑士工坊已经停止运转,那座空荡荡的工厂只有卡伦一人,她依然选择为骑士服务。
“你们不代表神?”
当然如此,教会本就不代表神,主是至高无上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能代表主,教会只是坚定不移遵循主的教诲,时刻秉持自身修为,不让主的荣光偏离分毫,卡伦依然是虔诚的信徒,只不过暂时误入歧途。
神永远会指引陷入迷茫的人,他只需要耐心等待,一切自然会重回正轨。
“主教,这是骑士最新报告!”来者语句仓促,呼吸急促,神色急切。
他将捏出皱褶的报告书递给主教,手指处的纸张已经被浸湿了。
亚伦接过报告,当他翻开第一页时,他的手臂不可遏止地抖动,古铜色皮肤通红如同铸铁,厚厚的报告书像是要被撕碎。
“他怎敢!!”从内心爆发的怒吼响彻教堂,甚至汇报的神官在这一瞬间都感觉心脏已经骤停。
“他怎敢……”
亚伦捏着报告,回到办公桌,细细阅读关于骑士的报告。
每读完一页,他的力道便加重一分,在亚伦手中,报告书好似被钢柱用力挤压,周围的纤维页开始皱起,接口处的纸张在巨力之下紧紧黏在一起。
报告书清楚地写上,骑士在仓库,为工人赐福,他竟然越过神官为工人进行赐福?
“这是僭越。”
主教合上报告,对着神官说道。
当骑士行僭越之举,擅自为平民祈福时,主的荣光便在这一刻就蒙尘。骑士背离了神圣不渝的教义,将神赐予的经典置于不顾,妄自行使唯有神官能用的天赋之权,即使是骑士,也不能越过神官进行赐福。
这是致使教会倾覆、神圣蒙尘的罪恶行为,如果不加以处置,任凭骑士胡乱行使职权,伦斯特这座紧密的机关只会越来越迟滞,锅炉熄灭,火石烧尽,就连汽笛也会呜咽,神会远离伦斯特。
“这是亵渎。”
神定义务,天赋之权,神圣不可侵犯。整个世界恰如一座庞大的机关在神定的秩序下自然而然地运行,教会是这个秩序的维护者,这是神定的义务,如同神定骑士会对抗血肉之徒,教会生来的职责便是维护这个制度。
但现在,骑士违背了神定的义务,他的行为正在破坏神的秩序,肉芽将会滋生于机械之中,整个世界都可能陷入腐化。
亚伦拿出纸笔,字迹不复繁复美观,变得潦草。
“我,亚伦,伦斯特区域主教,以神之名,在此宣判,骑士乌托,犯下渎神罪,褫夺其教权,开除其教籍。”
罪行已然犯下,这是远超畸形种原罪的罪过,当犯罪者在世间行走,伦斯特教会就终日蒙羞,当神定的义务遭到侵犯,血肉会在这一瞬间开始猛然滋生。
即使是神的选民,在这一刻也将沦为异端,神的荣光必须得到维护,教会必须做出应有之举,骑士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悔过亦或者死亡。
“在这一刻起,骑士乌托不再是神选者,他所行赐福皆为亵渎之举,他已丧失天赋权柄,他对伦斯特的统治为非法,所有忤逆骑士乌托之举都为合法。”
“在这一刻起,教会将会接管伦斯特,代行骑士乌托职权,以应对骑士乌托的亵渎之举,伦斯特教会将会带领所有信徒,清算所有骑士乌托渎神之举。”
“在这一刻起……”
主教猛然起身,将这份文书递给神官:“宣告全城,骑士乌托已犯下渎神罪行,即日起,他即是异端。”
“是,主教大人。”神官应承下来。“但倘若乌托强行驾驶神迹机关?”
这个疑问,像是山岳压在他心头,骑士之所以为骑士,就是因为能驾驶骑士机关,即使剥夺教籍,这种能力也不会被完全褫夺,骑士乌托依然能驾驶骑士机关。
而伦斯特教会,没有骑士。
亚伦胸口画圆,虔诚说道:
“圣座已降下旨意,神圣不会被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