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中，徐闻抱着两只刚足月的小奶狗，乖巧的坐着。
“您送我的？”
郗原掩饰性的喝了一口茶，点点头。
“我很喜欢。”徐闻捏一捏黄色那只爪子，再揉一揉黑色那只的脑袋。
不过，为什么是两只？徐闻不解。
“娘娘想召你入宫，你弄得那些吃食，娘娘很喜欢。”郗原道。
话题被岔开，徐闻顾不得问了，开始思考皇后的一些事宜。
本朝皇后出身西南大族孟氏，与今上缔结亲婚已经十余年了，久居深宫中，不轻易见客。
孟氏一族出将才，皇后少时便有聪慧之名，一杆银枪挑八方，名声远播。
“想什么呢？”郗原看她在出神。
徐闻回过神来，说道：“娘娘那里有什么忌讳或者什么不能提的事情吗？”
“娘娘很好说话，也没什么忌讳，你也不用穿大装。”
徐闻放心了。
殿中一时陷入安静，只能听见两只小狗哼哼唧唧的声音，徐闻觉得很安心，专心逗弄它俩。
郗原这几日一直在想徐闻的话，在开口的边缘犹豫，他做事很少犹豫，朝堂上的事情瞬息可变，时机不可失。
“你……要搬到这殿中住吗？？”郗原开口问道。
徐闻停下自己手上的动作，放下两只小狗，叫人进来把它俩抱走，然后才看向郗原。
有了这点时间做缓冲，徐闻整理好自己的想法，尽量放低姿态去解释，小心道：“我还不是……主要吧……这个枟雪院我住得很习惯了，各处让我收拾的挺好……”
那双凤眼中的光芒减少了，以往郗原虽然也是常常沉默着，但是却不是这样的神情。
徐闻心底升起一种她从来没有过的情绪，本来就磕磕绊绊的话说不下去了，卡那里不上不下。
“好的。”
徐闻又说了一次：“好的，我明天让人收拾东西过来。”
郗原想接着喝茶掩饰，但是杯中已经饮尽了。
外面已经黑下来了，殿内黑得更快，浓重的墨色攀上衣角，吞没了两人。
既然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挣扎，那就直接放弃挣扎好了。
徐闻按照以往的习惯，让自己的情绪放肆到各处张牙舞爪，可是今天它们都很乖，老老实实的。
现在她反而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空落落的，不再跟自己打架，那她现在能做什么呢？
眼前的黑影在逐渐靠近，徐闻呆坐在原处，感觉郗原在靠近。
一把推开，徐闻跳了起来，慌张道：“明天搬，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不对，是让梨花给我收拾东西。”
她又逃跑了。
回到枟雪院，徐闻慢慢静下来，准备吩咐人收拾东西，梨花这时来报：“后主，平安过来了。”
“请。”
平安一进门就跪倒在地，直接磕头请罪。
徐闻不解。
“奴之前胆大妄为，擅自做主，让孙嫂去做的，是奴该死。还望后主能明察一二，实在不是主子吩咐奴去做的。”
这回徐闻听懂了，她信平安的话，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要说来为主子来顶罪，也太晚了吧。
这平安太过稀奇，当初谁都不把她放眼里的时候，他做足敬重的姿态，背着郗原就敢吩咐府中的人称呼她为“后主”。
那日他被郗原砸了头上一个大包，没人知道因为什么，但总归从时间上来推算，应和她的事情有关。
徐闻也看得出来，福丫、康丫、如意连着这满院子的下人，以至于随便从街上拉个人来问，就没有不怕郗原的。
平安这脾气稀奇得很。
“今日，你是背着你主子来的吧？”
“奴不知后主您早已明察秋毫，发现端倪，是奴才心黑自大，害您与主子生了嫌隙。主子是真的不知道此事。”
怎么不直接回答问题呢，模糊重点，她已经信了，也没有与郗原生嫌隙，反而吵过架之后，又亲近了不少。徐闻还是问刚才的问题：“行了，行了。我问你的是，今日是不是也背着郗原来的？”
平安顿了一下，才答道：“是。”
“你什么时候知道被我发现了的？”
“今日下午，听孙嫂来讲。”
孙嫂是平安很早以前安插到枟雪院的，平时孙嫂很少会主动来见他。平安此番说出，就相当于把自己的暗人也暴露了出来。
这时候，徐闻才终于意识到，孙嫂不是郗原派来的，怪不得当初郗原一字未提，厨子就直接到了枟雪院。算了算了，一出乌龙而已，反正结果是好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侯爷没有治你的罪吗？”徐闻问道。
平安只想把这事一人担下，至于会连累了谁，或者他有什么下场，他均不考虑，只求后主消了心中的心结。
徐闻见他没说话，自问自答道：“因为侯爷一看就清楚了，早知道是你做的。他与我一般想法，你伺候他多年，有功劳也有苦劳，出发点也是为了我们二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算了。”
平安才道：“主子可以不治罪，但奴不能不过来请罪。”
懒得再绕弯子，和聪明人说话太累，徐闻直接道：“我与你家侯爷没有嫌隙，你且放心。我连孙嫂都没有去过问，还能容她在枟雪院做事，就更不会罚你了。你在这里请罪，也没请示过侯爷，长此以往，你倒是不怕你与主子离心？”
平安出声想说什么，徐闻马上给打断了，接着道：“你大概就如同那些朝堂上的直臣一般，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一心为主子考虑，以主子的利益为先，哪怕惹了主子心中不快也绝不回头，也敢于绝身赴死。你愿意做这样的事，可你觉得侯爷也愿意你这样做吗？”
“我这样说，不是让你以后明哲保身，让你去学那些谄媚之徒，也不是觉得你做错了。”
“你自己能想得明白吧？”
平安还是跪在地上，徐闻看不见他的表情，她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郗原也不是那种听不得劝的昏君，用不着你时常拿出一副以死相逼直言进谏的模样，郗原一直容得下你，是因为他看重你，把你当成亲人一般。
“你在侯爷那里极有脸面，他如何待你，你心里清楚。你自以为忠心为主便是报了这恩情，也不去想主子到底是不是想要你这样。”
说着说着，徐闻反而觉得自己开始有点生气了，感觉郗原被平安这等的大义凛然给欺负了。
“走吧，走吧。别这里跪着了，想想都来气。”徐闻叹了口气，把人打发出去了。
平安恍恍惚惚地走出了枟雪院，出了门之后反而醒悟过来，突然小跑了起来，冲回了麒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