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前一天，谢淮舟终于按耐不住，给她写小纸条：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周锦也收到，只是扭头轻飘飘的扫他一眼，继续听课。
他开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谢淮舟：周锦也，对不起。
每一张递过来的纸条都被她揉成一团，气恼的塞进课桌里。
“谢淮舟！人脸上是有字吗！你盯着人周锦也看什么！”历史老师双手背在身后，走到教室后排，敲他的桌子。
周锦也赶紧把头埋下，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无辜的。
谢淮舟要使坏，她能怎么办？
“有字。”
老师眉都要拧到天上去了，“有什么字？你发颠了你，站后面去！”
于是乎某人被罚站在后面站了一节课。
这辈子还没这么丢脸过。
江铃和徐闻捂着嘴偷笑，活该啊谢淮舟，谁知道他怎么得罪的周锦也，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咯！
办公室，历史老师一下课就去找班主任说换位置的事情。
“这个谢淮舟上课从来不好好听，还打扰人家周锦也同学，必须给他调开，干脆安排他坐讲台旁边的位置。”
“等月考下来再调整吧，周锦也同学坐后面确实挺吃亏的。”
教室里热火朝天的排月考座位，三十个位置，他们要把多余的桌椅搬到没设考场的空教室。
没人的转角处，周锦也被他拦住，谢淮舟只是想确认一件事，“你说的会选我的。”
她怕他又发神经，两人之间空出的位置还能挤下三个大胖子。
“我没说不选你。”
“周锦也，你别骗我，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他要装可怜了。
不就是选个同桌嘛，不至于骗他，多没意思。
“周锦也，真对不起，我再也不跟你开那种玩笑了，你别不理我了行不？”
她将近一个周没搭理他，一个字儿都没跟他说，一个眼神都没有停留在他身上过。
看着她跟别人谈笑风生，他只知道自己不爽，超级不爽！
今天天气很好，下午有风，但不冷不热，这个拐角没有人经过，她却也没有退路。
她抬眸撞见他满目真诚。
身后倾斜的夕阳落在他的肩头，冷硬的人身上平添几分温润，他说他只有她一个朋友。
周锦也心里因这句话而动摇。
其实只要他不那么傲慢轻狂，应该会有很多人愿意与他结交，谢淮舟是很讲义气的人。
最终她在那个略带着些许祈求的眼神下轻轻点头。
他垂在身侧的微握成拳状的手骤然放松。
没头没脑的跟着她回教室。
又可以跟在周锦也身后了，少年人眉间的阴郁散去几分。
他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扭捏。
但他知道，自己迫切的极度的渴望接近她。
考试期间不上课，只用上晚自习。
她都在认真背书，偶尔会分一两个糖给他，让他好好考试，不要焦虑。
其实是她自己焦虑。
她应该能考得很好。
谢淮舟这么想着。
成绩是在周天晚上出来的。
周锦也考得并没有预想中的差。
三科第一，两科倒数。
政治、历史和语文班上的第一名，数学和物理倒数第一，总排名12。
这是来雁南后第一次考试的结果。
她瞪大眼睛坐在位置上发愣，这算是吃了教育水差异的红利吗？
她在兴北读书的时候从来没有考这么好过。
谢淮舟倒数第一名。
只做了数学，50分，其余全科0。
“谢淮舟，你是疯的吗？”他明明很聪明。
谢淮舟隐隐担心，怕她走掉，“我只会数学。”
这是实话，他就没好好学过，数学还是靠天赋硬凑的。
“可是你数学也没好好考。”
“就算考满分也是最后，没意思。”
今天的晚自习是数学。
数学老师战术性停顿站在讲台上，黑框眼镜挂在鼻梁骨上，死盯着最后一桌人。
周锦也脸上烧得慌，她才考25分，还是认真做的，一举拉低了班上的平均分。
谢淮舟无所谓依旧懒懒散散的倚靠在椅子上。
“周锦也同学，下课来我办公室！谢淮舟，班主任找你。”
数学组办公室，多么恐怖的地方啊！
女魔头拿着她的卷子反复观看，喝掉一大杯水，将杯子递给她，又去接来一杯。
“周同学，你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数学有意见？”
“没、没有。”
“我带的三个班，你是考得最差的！别只学政史地啊，数学在考试里是占大头的你知不知道啊孩子。”
“知道。”
几个老师也才在各自班上发完脾气，不会做和乱做是态度问题！可这小姑娘一看就是规矩的。
“办公室里老师这么多，你随时不懂就随时来问，你知道考场上有多少学生是因为偏科而失利的吗？”
“去，去把谢淮舟那混账叫来。”
他做的题都是对的连选择题和填空题最后一道都是对的。
人周锦也是真不会，也就是绝对的态度问题！
她出门就正好撞见谢淮舟从语文组办公室出来，云淡风轻的样儿，周锦也看得头痛，“老师叫你。”
他插着兜要和她一道回教室，“不去。”
“不可以！”周锦也多管闲事的推他到办公室门口，“赶紧去，尊师重道！”
谢淮舟知道要调位置，他不盯着，怕她跑。
小杨老师拿着成绩单到班上，看着很合理却又不合理的排座位方式，简单粗暴。
全都站到走廊外面等着，按排名念一个进来一个。
而且不是只有他们班这样，隔壁班也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周锦也，坐那里。”数学委员张天的旁边，班主任指定的。
不是她一个人被指定，班长和徐闻也被指定了。
周锦也莫名的害怕。
等谢淮舟回来，座位排得差不多，他是最后一个进教室的，高昂着头，像只落单的鹤。
“这个月就这么坐，不准私下换位置！”班主任黑着脸，这次考试六班实在差得一塌糊涂，听说均分差点就没干过两个艺体班。
拔尖的同学不多，吊车尾的却有一群。
没等老师说完，谢淮舟拎起书包径直离开了教室。
一点儿面也没给老师留。
周锦也不算食言，她说她能选的话就选他，可她没得选。
“这小子又抽什么疯！这么躺着也不怕骨头化咯！”老爷子在门外敲拐棍，敲得地板咚咚响。
谢淮舟连着在家里躺了三天，老师打电话来问，老太太只能说他生病了，现在也不祈求他能成材，只要以后不去蹲牢子就谢天谢地了。
“舟啊，你妈妈下午到雁南，你洗洗，把衣服收拾穿好，咱出去吃饭。”
屋子里全无动静。
老太太也不急，又轻轻敲门。
良久，脚步声靠近，打开，完全一个毛头小子。
长出来的短碎发没搭理，乱糟糟的，穿着个家居服，皱皱巴巴，整个人看着消沉得厉害，不知道以为他死了爹妈呢！
老太太跟老师沟通过，大概是因为月考的事情。
“舟啊，你要是想学，那祖母就给你找家教——”
他没骨头似的斜靠在门边，眼睛里像淬了黑漆，有气无力，“不想。”
老头子挥着拐棍几乎要直指他的鼻尖，“你究竟是哪里不爽快！死样子，你看哪家十七八岁的跟你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哪家的好，您就去找哪家的，我就这样。”
“行了行了，别吵吵，舟啊，去吧，去收拾收拾。”老太太把谢淮舟推回房间，出来往老头子手臂上猛掐一爪，“没看见孩子情绪不对，你招他干什么！看你的报纸去。”
周五下午，学生放学，哪儿的路上都能看见三五成群的，热热闹闹。
街边的小吃摊最是受欢迎，老板脸都笑开了花，酸辣粉，炸土豆一碗接一碗的卖。
几家奶茶店更是人声鼎沸。
顾蓉一来就订好了饭店，谢淮舟跟在老太太后面进包间，看见满面红光的妇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也没打招呼，往位置上一坐，就开始扒拉饭。
顾蓉和老夫妻俩不尴不尬的聊着，视线一直停留在儿子身上，“小舟，别光吃饭，吃菜啊！”
老太太扫一眼桌上基本都是辣菜，没说什么，默默将不辣的萝卜炖排骨转到他面前，“吃这个，好吃的。”
“嗯。”
“小舟，学校还适应吗？”
“一般。”
目前为止，谢峙还没有来管过他，顾蓉倒是几天一个电话，他不接，她就特意来雁南看他。
“小蓉去家里住吧，雁南地方小，外面怕你住不惯。”
“不用，我订了酒店，小舟和我一起在外面住几天，周三我送他回去。”
从饭店出来，顾蓉非得拉着老太太说要逛一逛雁南，老头子去找人下象棋，谢淮舟被迫跟着顾蓉和老太太。
雁南变化不大顾家和谢家是故交，顾蓉和谢峙从小认识的，只是没想到两人结婚以后反倒生出怨怼来，谢峙先出轨的，顾蓉也不留情。
在谢淮舟的印象里，父母感情是不合的，家里是没有温情的，是冷漠的争吵声不断的，他是多余的。
后来两人离婚各自组建家庭，他彻头彻尾成了没人要的。
“周小锦，接着！”江铃从水果店出来，拎着一袋苹果，她妈妈让她买回家的，徐闻班长等在奶茶店外面研究手机，张天最惨在里面排队等奶茶。
五人小分队，放学后的第一次小聚，去江铃家，她妈妈热情邀请的，周锦也提前跟罗丹报备过。
张天终于挤出奶茶店，手里拎着六杯奶茶，买二送一那种。
他先把奶茶递给周锦也，惹来其他几人的唏嘘，又赶紧把手里的几杯奶茶分出去。
几人打打闹闹的，自成一道风景线。
因为穿的是三中的校服，老太太一下就看到了，漂亮的小姑娘在哪儿都招人喜欢。
“周锦也，你还要吗？多一杯，”
“哟哟哟！张天，你怎么不问我们啊！”
“就是，”班长附和江铃，张天脾气和周锦也一样，是个软性子，面善，他也不回话，尴尬的挠挠头。
徐闻拎着篮球荡来荡去，手里还啃着江铃递过来的苹果，不经意就看见街对面几天没去学校的谢某人，他也没吱声，头一扬，眼一转，假装没看见。
周锦也不想喝奶茶，倒是想啃苹果，奈何江铃挑了个又大又圆的给她，也吃不完，“徒手掰苹果，谁来？”
大家伙都试了一遍，最后是她自己掰开的，顺手就递给了张天，“给你吧，他们都有。”
张天颇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谢谢！”
谢淮舟觉得搞笑，一个苹果有必要分来分去吗？
吃不了扔垃圾桶不就行了，她还真是和谁都不分你我。
某人眼红病犯得厉害。
趁着老太太和顾蓉进茶叶店的功夫，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江铃的父母很友爱，他们一行人去她家，并不觉得拘谨，她妈妈最是热情，手艺也超好，让人最羡慕的还是母女俩的相处方式，活像一对姐妹花。
从她家出来，每个人都拿到了她妈妈准备的小礼物。
“独生子女的幸福，我们是体会不到了！”
“屁啦，我还想有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呢！”
江铃的爸爸等在家门口，看着江铃把朋友们送到路口，欣慰的点点头，等她回去，领着女儿高高兴兴的进屋。
家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一路上周锦也话少得厉害，徐闻和班长顺路，张天就负责送周锦也。
天气越来越暖，六点半了，还能看见西斜的晚阳。
周锦也看见谢淮舟的时候，他就靠在那个旧红漆的电话亭旁边。
又在抽烟。
男孩子头发都长这么快的吗？
其实不是板寸的谢淮舟看着也没那么凶。
真不巧撞见他的时候他都是形单影只的。
在她走过来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他把手里的烟投进垃圾桶，抬手往周遭扇了扇。
“给你，”江铃妈妈给的巧克力和糖，她吃了一颗，很好吃。
谢淮舟接过，拨开一颗放进嘴里，另一颗藏进口袋。
“谢淮舟，你为啥不去学校？”
他语气不善，“骗子。”
周锦也叹一口气，真是小气鬼，“不是我不选你，那是老师调的！”
“骗子。”
“谢淮舟，你别跟我说这是你几天不来学校的理由奧，你这样我很有负罪感的……”
负罪感？她有个屁的负罪感，他眼睛没瞎，她那一路都是笑着的，和新同桌相处得很好呢！
事实就是这样，他在哪里都是可有可无的，人家周锦也换了谁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哦！”
“谢淮舟，你这几天都在家干嘛？”
“睡觉。”
“不学习？”
“不学。”
“谢淮舟，下次月考你又想考倒数第一吗？”
“无所谓。”
“可是这样的话，我就不能选你当同桌了，除非我能考第一名，但那是不可能的，张天很厉害，他一点都不偏科，听江铃他们说，他从一入学就是六班的第一名，而且学期末有分班考试，你想过自己要选文科还是理科吗？”
“高中三年过得很快的，你别瞎混日子了，真心的。”
“周锦也，你管得很宽。”
“这只是作为朋友的善意提醒好不好，你自己说的我是你的朋友，那我肯定是希望我的朋友们都能向上向好的呀！”
谢淮舟停下脚步，周锦也就停下来等他，他这个人认真的时候吧，总有种无论他说什么都让人无法拒绝的感觉，“周锦也，你帮我，我会好好学的。”
“你敢信我？”
“信。”
没有丝毫犹豫。
只有周锦也自己知道，被信任的感觉真的超级超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