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学军回来了，他一只手拿着老虎钳，一只手拿着一个手电筒，书包显然放回了家。
王飞接过老虎钳，一番努力之后拧开了铁丝，他抽出铁丝推开栅栏门，将铁丝挂在一边门鼻上。
林学军按亮了手电筒，两人向里面走去。
防空洞能并排走三个人，洞顶是拱形，洞顶洞壁都包砌的红砖，地面是夯实过的土。
随着越走越深，洞口的射入光照逐渐减弱，他们只能看见手电筒直射的一点范围，随着眼睛的适应，慢慢可以看见更大的范围。
他们走得很慢，看到远远的有一处亮光照射出红色的砖壁。
王飞问：“那亮的是什么？”
“肯定是通风口。”
一股阴湿的气息越来越明显，手电筒照在洞壁上，可以看见有些红砖生了白硝，有的薄有的厚，像馒头发霉，有的只是霉点，有的像长出的毛堆了一层。
洞壁隔一段距离有一个砖砌内凹的小龛，林学军猜那是点蜡烛或者放马灯的地方，可以给洞里照明。
王飞用手刮下一片白硝：“这个是不是可以做火药？”
“好像是的，要掺木炭。”
“咱刮点回去。”
“算了，下回吧。今天先把路认认。”
“下次带小刀刮硝，再带个罐头瓶子装硝。”
“罐头瓶子不好接，刮下来的硝都洒了。最好是个方口的瓶子。”
“哪有方口的瓶子啊。铅笔盒行不行？”
“用硬纸板接着，然后倒到罐头瓶里。”
“硬纸板不会洒吗？”
“挝一下就可以，有个折就不容易洒。”
两个人边走边说着，来到了通风口下。
通风口是个砖砌的方井，开在防空洞地道拱顶正中，最上面一段也是在地面以上的部分开了墙洞，四个角砖砌的柱子顶着一块水泥板。
光线从通风口四面透过来，适应了黑暗环境的他们抬头仰望有些刺眼，而地面并不比手电筒照到的地方亮多少。
他们已经走到这条地道的尽头，通风口这里是个丁字型的路口，左右两边的地道通向不同方向。
两人商量往哪边走，他们看了看，右边很远的地方有一点亮光，似乎还是个通风口。林学军说往亮的地方走吧，王飞马上说了声好。
手电筒在两面墙壁上晃动着，走了一段后湿气更大了，有的墙上能看见渗出的水，白硝也很少，大概太潮了白硝长不出来。
那股潮气让他们很不舒服，远处的亮光微弱，并不能抵消身上阴冷的感觉。
“你说会不会有鬼啊！”王飞问道。
“你就是鬼！”
“我说真的鬼。下面这么黑，鬼肯定爱来。”
“阴森得很，我都起鸡皮疙瘩了。都是你把鬼气带来了。”
“我从哪儿带来了，我都没见过鬼。”
“我姥说鬼半夜趁人睡觉的时候吸人的精气，吸一次你就少点劲儿，吸多了你就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了。鬼吸你的时候你要是醒过来，赶紧点灯鬼就走了，不然他就吸够了才走。”
“去你家没见过你姥啊。”
“我姥在老家呢，去年暑假我妈带我回去看她，在我姥家住了好几天。农村以前鬼可多了，还有的人被鬼吸死了呢，还有吓人鬼，看见就被吓死了。”
“真能吓死吗，鬼长啥样啊？”
“我姥说吸人的鬼都是白头发，很长很长，一直到腰，嘴巴可大了，鼻子就是两个洞。鬼走路没声音，跟飘一样。他们也不说话。”
“走路咋跟飘一样啊。”
“看不见腿，还能走路，不是跟飘一样吗。”
“啊！那多吓人啊。”
“废话！鬼当然吓人，胆小的就吓死了。”
“那吓人鬼长啥样，不是更吓人？”
“我姥说吓人鬼长啥样谁也不知道，因为看见的人马上就吓死了，没法跟人说了。”
“太吓人了，你回老家见过鬼吗？”
“没有。我姥说现在农村有电灯了，鬼就少了，鬼怕亮，只要晚上不出门就碰不见鬼。”
“你说地道里有没鬼，乌黢八黑的一个灯也没有，鬼不都是在黑的地方吗？”
“咱有手电，不怕！”
“哎，上面好像有东西！”王飞手指向斜上方。
林学军抬高了手电筒，光束所及，一堆白色东西横在洞顶，占据了手电筒光亮的全部，侧面还有一堆白色的东西，立在洞壁一侧，下面看不清楚已经在光束之外。
突然映入眼中的景象像一声霹雳震撼了两人。
林学军一时懵住，心脏狂跳起来，思想却停滞不动了。
王飞头皮发麻接着大喊一声：“鬼！”
林学军没有出声转身就跑。
王飞慢了一步，手电筒光束闪没了他才意识到应该赶紧跑，那一刻眼前漆黑腿不由自主软下来。
他转身追林学军，前面乱晃的手电筒光映出林学军奔跑的身影，他喊了声：“等等我！”，然而两条腿却不争气地跑不动，膝盖一软摔了一跤。
林学军听到了摔跤的声音，他转身停下来，手电照着王飞，然后又向后照，没有发现什么。
“快起来，快跑！”
王飞努力爬起来，他追上林学军抓住他的衣服，两人狂奔起来。
哗啦哗啦的声音一直跟着他们，一步也不落下。
林学军害怕急了，是鬼跟来了吗，他横了横心猛地回头用手电照过去。
什么也没看见。
王飞松开了抓住林学军衣服的手，停下来喘着大气，那哗啦哗啦的声音没有了。
林学军转身继续跑，王飞紧紧跟着，声音又跟上了。两人跑到通风口，又向出口跑去。
在快到出入口铁栅栏门的时候，林学军停了下来，气喘吁吁，他的蓝色外褂的衣领已经斜了，领口露出半个肩膀，那只袖子快要掉下去。
他拉了拉衣服，上面的两个扣子已经开了。手电筒朝后面转圈照了照，没有看见什么东西跟过来。
“你把我衣服都快扯烂了！”
“谁叫你不等我。”
王飞也是气喘吁吁，但已不像刚才紧张，现在到了门口，后面也没有看见鬼跟过来，他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奔跑中腿也不软了。
“刚才有声音一直跟着我们。”林学军喘着气说。
“那是我书包响，铅笔盒里的东西在响呢。”
“我还以为鬼跟着，专门停下来拿手电照后面，你也不说。”
“我咋知道你是找声音呢，我以为你知道书包响，还当是你看看鬼跟来没有。”
“我说声音咋跟那么紧，你那破铅笔盒响起来怪怪的，响吧又不很响，听不出来，铁的还是塑料的？”
“铁的，我把三角牌塞里面了。”
“难怪听不出来，可把我吓死了。”
“你看见那个白毛鬼了吗？”
“看见了。”
“吓死人。”
“嗯，我算知道为什么鬼能吓死人。”
“还好鬼没追上来。”
“咱有手电呢，鬼怕亮光。”
他们走出栅栏门，王飞从书包里取出钳子，把栅栏门用铁丝重新拧住。
林学军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对王飞说：“今天的事跟谁都别说。”
“行！”
两人走出入口，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