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被吓得一下子把狌狌镜抛到一边，捂住胸口喘了半天才平下心来看着防风邶，“你闭着眼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啊！”
“那就是真的看了。”
小夭才知道自己又被耍了，一盘腿坐在一边，永远不想再跟九个脑袋的妖怪打交道，果然闭着眼也能骗人。悄悄爬过去捡回自己的狌狌镜，用衣袖擦了擦，镜子一歪，映出防风邶皱着眉头的表情。
“你怎么了？”
防风邶微微睁开眼睛，想冲着小夭笑，却又把眉头皱得更紧，嘴角渗出血来。
小夭慌了，赶紧拉起他的手腕，“你为什么一次动用这么多灵力？伤还没好你不知道吗？”小夭摸遍自己全身也没有找到给他配的药丸，明明是随身带着的，难道也被人偷了？
管不了那么多，小夭把衣袖一拽，露出手腕放到防风邶的嘴边，谁知他又闭上了眼睛，好像没看到一样。
嘴角的血又流了出来，小夭感觉好像擦也擦不完，心里焦急，嘴上就生起气来，“你在想什么？疗伤要紧！”
依然没有反应，只是额头上的汗像露珠一样，密密地要垂落下来。
小夭拿他没有办法，自从这次重逢，即便重伤至此，防风邶也不肯用小夭的血疗伤，给他做的药丸除了亲手喂他的那颗几乎没有动过，无论小夭怎样哄劝，依旧熟视无睹。
小夭将自己的衣襟拉开，把防风邶揽了过来，让他的唇刚好可以贴在自己的脖颈上。温凉的一贴，随之而来的还有温凉的鼻息，小夭心头一痒，竟有些许的紧张。
没有獠牙刺破皮肤的痛感，只有被防风邶一把推开时摔在地上的疼痛。
“跟你说过，野兽受伤的时候非常危险，不要靠近。”
这是相柳的声音。
小夭不再靠近，坐在一边，把脸埋在两个膝盖中间，小声地抽噎。
防风邶睁开眼睛，看着小夭缩成一团，一颤一颤地哭着，伸出手臂轻轻抚上她的头发，“我没有别的意思，是真的没事。”
小夭没有抬起头，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伤心的时候总能把所有伤心的事情都重新咀嚼一遍，来确定命运对自己的不够宽容。相柳的拒绝让她嗅到了再次离别的讯息。相柳不在的时候，她觉得命运是在惩罚她的无知，相柳回来以后，她觉得命运是在摧毁她的希望。没有了情人蛊，没有了交易，没有了她的血，如果有一天相柳抽身离去，她就再也没有找到他的可能。曾经觉得阴阳相隔是世上最让人绝望的事情，现在却怕极了活着的离别。
毛球从远处飞了过来，落在贝壳的边上，叽叽喳喳说了很多，又绕着哭鼻子的小夭飞了好几圈，小夭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对上它那对圆溜溜的小眼睛。毛球用两个翅膀捂住眼睛，摇着脑袋在空中一起一伏的晃着，明显是在学小夭哭的样子。
小夭擦干眼泪，看着毛球和防风邶还在身边，便觉得即便是偷来的或是剩下的时光也是好的，着实不该浪费在流泪上。
毛球拍打着翅膀飞到防风邶的身边，趾高气昂地邀起功来，防风邶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今天可以自己去捕猎，但不能伤人。”
毛球带来的消息，就是蓐收已经到了海月居，人数不多，应该是专程来接小夭的。
“前脚信到，后脚人到，玱玹还真是着急。”
防风邶如实告知小夭，想让毛球带小夭回去，而小夭却一口回绝，也完全没有想跟防风邶解释理由的样子。
防风邶低头笑笑，便打发毛球去捕猎了。
“我在海上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我。”
“我怕你吐血死了。”
“那我送你回海月居，你等我好了再回五神山。”
“我怕你被蓐收害死了。”
防风邶失声笑了起来，“你可真不盼我点好。”
小夭不想说话，海里的鲛人送来新鲜的鱼虾，小夭头一次在贝壳里给防风邶做饭，烤鱼是一定有的，只不过毒药好像也被偷走了。
“那个人可真是个行家里手，偷东西能做到这份上，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小夭以为防风邶又会取笑她，结果看到的却是冷下来的一张脸。
“怎么了，你不是还劝我就当破财免灾了，现在没了毒药配烤鱼，就生气啦？”
“我在想，下次再见到他，是不是该把他的左手剁了。”
小夭让他说得瘆得慌，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变了态度，就把刚烤好的大鱼拿给他。
“你……为什么动用这么多灵力？是不是又在我睡着的时候出去了？”
“疗伤。”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荒谬的答案，“疗伤？疗成这样？”
防风邶笑而不语，闭上眼睛休息。小夭知道不能打扰他，便也不再多问，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至于他要做什么，小夭从来没有指望自己能全然知晓。
小夭回忆起来，觉得自己与相柳一直如此，相柳把她看得明明白白，她却始终都是相柳诸多事务中的一个。天高海阔，相柳是抓不住的那缕海风，只会在他愿意到来的时候到来，看不清，也留不住。只是在海风停歇的时候，小夭才觉得生命都要干枯了。
什么时候才能把她一起带走呢？小夭觉得自己一定是傻了，又开始冒出海底那一刻“比死还可怕”的念头。
贝壳里的珍珠成了小夭此时的玩具，小夭把所有的大泡泡打开，把珍珠撒到贝壳里，整个人躺进去，泡起了珍珠浴。防风邶偶尔睁开眼睛看看她，都能看见她自娱自乐玩得不亦乐乎。
“这么好的珍珠，随便拿几颗回去卖，肯定都有名门富商争着买……”小夭自言自语起来，“真是好东西呢。”
“说了送你，就随你处置。”
小夭回头看他还是闭着眼睛，拿了两颗拳头大的珍珠轻轻地碰起来，珍珠光泽柔和，连碰撞的声音也并不响亮，“还是一直留在这里吧。”
也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珍珠。
防风邶的疗伤持续了一整天的时间，夜风起来的时候，毛球来把二人接到海月居。小夭一路上担心，坐着就不安稳，想了许多折返的理由，防风邶一个一个否定，终于忍不住了，
“你那表哥也是玱玹手下的大将，没有时间一直等着你这个大王姬。”
“反正我已经一百年没理他了，我倒希望他别等我。”
防风邶猜到小夭与蓐收置气的原因，又不敢多想，便继续安慰小夭，“放心吧，他这次来的任务只是接你。”
小夭还是担心，虽然根本没有打算跟蓐收回五神山，但看着重伤未愈的防风邶，还是心里没有着落，轻轻握住了防风邶的手，低下头忧心忡忡。
防风邶这次没有丢开她，反而一个反手握住小夭，在毛球厚厚的羽毛里，两只手紧紧交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