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琰追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愿景苦笑:“他没有跟你说过吗?”
青琰说:“我真不知道!我跟我妈和大姐在他面前说过很多次,觉得你俩挺合适的,撺掇他干脆回来找你在一起得了。他一直拒绝,说只是把你当妹妹,没有别的意思。还生气喝斥我们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很烦人,所以后来我们都没敢再提了。而且这些年你也很少在我面前提他,我竟从未发现你对他这样深情,好家伙,隐藏得那么好。”语气倒怨怪愿景的意思。
对爱情泯灭又重生的零星希望再次分崩离析,愿景的心又一次枯朽得如死掉的木头一般了:“他现在是提都不愿提起我了吗?”
青琰感觉自己失言了,紧抿住嘴唇收声。
愿景继续低喃:“我喜欢他这件事就让他觉得这么难堪吗,提都不愿再提起了。”
怪不得年初一的晚上,班长黄彭开玩笑在场喜欢过张愿景的男同学举个手表个态,他什么态度也没有不说还跟着起哄要把那些人挖出来。怪不得夜那么深了,路那么黑,他一丁半点怜香惜玉要送她回家的意思也没有。十年未面对面,他甚至一句别来无恙也没有……其实也没有什么怪得怪不得的,早在十年前,愿景就该领悟透彻,吴晨风对自己早已经没有了爱惜之情。
这份感情,早已悬崖百丈冰。
想见面,不过一直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的痴念。
就算此生不复相见,吴晨风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吧。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也许可能从来就不曾在他脑海闪现过,因为根本不在乎,不是个问题!张愿景这个人,再见与不见,对吴晨风来说,也许早无差别了。
可是周元元你凭什么!
你才与他认识几个小时,凭什么就可以与他干柴烈火了!
凭什么!
青琰继续说:“其实没散会前他俩就互生好感了,那晚你坐得远不知道,班长听说他俩都是单身后,一伙人做媒给他们挪了位置,让他们两个面对面坐,方便沟通也方便看清楚对方。”
愿景暗暗垂泪,她竟不知有这一出。那晚她一直躲在一个寂静无声的角落心满意足地偷看吴晨风,心存幻想与晨风之间是否还有可能,全然没有留意到周遭的微妙变化——他们已经明目张胆地眉来眼去了。
青琰接着说:“你别看之前周元元理由百出,聚会的时候又是一脸矜持,回去后都是她主动出击的。晨风刚好失恋,正是心情郁闷难以排遣的时候,难得有个女的热情扑过来,长得敞亮,性格也讨喜,他自然不拒绝。”
愿景惊愕:“他失恋?”
青琰用干手搓了把脸,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过年前跟周荏苒求婚,又给周荏苒拒绝了。”
愿景心脏如再遭遇沉重的一击,胸口钝钝地痛:“他对周荏苒还没有死心?”
青琰如操碎了心的老妈子般痛心疾首:“怎么可能,我们都快被气死了。他去年交了个女朋友,异地的,跟人家好没三个月又分了。每次都是有点感觉就追,追到手处几天,过了新鲜热乎劲态度就冷下来了。人家撒个娇,嫌他不够关心体贴,矫情喊分手,他痛快就应好,对周荏苒倒是一往情深不气不馁。听说周荏苒今年回初平过年,屁颠屁颠地就跟着回来了。他看见高中的好几个兄弟都领结婚证了,蠢蠢欲动,小年夜那晚,包了一个场子也计划跟周荏苒求婚。大白兔、老鹰去帮他把人请出来,谁知一个富二代也闻讯赶来,人家就招招手,周荏苒就众目睽睽跟人跑了。
他又伤心买醉,过年前天天都是喝得不人不鬼的,我妈实在看不过眼,亲去拉了他回村过年。
年初一晚上,我妈也是担心没人在家陪他看着他,他又颓废喝闷酒,才硬推着他跟我出门的。
谁料周元元一眼相中,暗中出击。
讲真,周元元长得不赖,还主动示好,是个男的都不会轻率拒绝一个感觉不错的女人的。时机又那么正,正好填补他内心的空虚。
他们真的很投契,处得很开心。初五那天林芮安结婚,在老家摆酒,他一大早就骑了我的电车到灵运街接周元元喝喜酒去了。这货长得牛高马大,还是头一回骑电车,现骑现学,路都走不稳。我小外甥女取笑他,表哥你这水平,万一摔了人家姑娘怎么办。随口嘲他两句,晚上回来,天黑路滑,果真出事了。幸好人无碍,只是车摔坏了。他们出了后羿村就一路拉车回来,走到一半,周元元说累得不行了,这个臭小子竟然把我的车扔了,背周元元回来。昨天周元元来初平给她外婆拜年,晨风知道后马上又约了她出去。晚上他四中那帮兄弟聚会,在“千真城”吃宵夜,他又带了周元元过去。刚好周荏苒也在,他就当众宣布了周元元的身份。吃完宵夜两个人又去看电影,接下来不知道干什么鬼去了,闹到凌晨两点才回家。他没带钥匙,回来一直给我打电话,我就是半夜起来给他开门再也睡不着,一直醒到天快亮才合了一会儿眼才耽误了你的事。”
愿景又想,怪不得没有放假前周元元就几次在群里说年初五要到她家隔壁的食安饭店喝喜酒,放年假她回到家的当晚又重提了一次,语气大概是到时候到愿景家坐坐。就是大年初一下午去灵丛岩行大运路过食安饭店的时候还再提了一次:“阿景,我初五要到你家隔壁的饭店喝喜酒哦。”
愿景说:“到时候记得来我家坐坐,你很久没来了。”
周元元笑眯眯应好。
可是初五那天,愿景在家等了她一天不见来。
初二晚上意外得知她跟晨风成为好友后,愿景就没有联系她了,她也没有联系愿景。那晚聚会多喝了几杯小酒,也不知道是酒精过敏的缘故还是出门前担心自己皮肤状态不够好多敷了两片面膜的缘故,陆雪山载他回到家脸就烧痒起来了,加上情绪低落,蒙着被子哭了一个晚上,三个小时后索性发起烧来。
她辗转难眠侥幸臆想,晨风不是那种感情快热说来就来的人,说不定他们也只是随便加个好友而已,不一定有话说。就算聊起来,也不一定能聊长久。他们都没有过交集,能有多少共同话题,也许两三天热乎劲就过去了。就像当年她跟晨风一样,十几年的感情,一路成长过来的,在聊天软件上的热度也没有维持得几个星期就再次结束了联络。万一实在不妥,大不了到初五周元元来家找她的时候,她再跟周元元坦白。她喜欢吴晨风,喜欢了整个青春,她没有办法接受他们两个在一起这件事情。她请求周元元如果只是为了应付家里的催婚,退而求其次地跟晨风尝试相处的话,她请求她及时刹车,给自己让出一条爱情的生路,不管将来她与晨风之间的感情能否起死回生守得云开见月明,她都会感激她一辈子的。
然而……
然而周元元没有来找她。
也没有发任何信息联络她。
初三下午老友群里的几好友再到聿萍家聚餐,愿景说一句生病不去了,她也不发任何信息问候。
甚至那几日在群里,她没有透露一丝音讯。
如果不是初二晚意外瞥见她的手机屏幕,愿景想,可能他们瓜熟蒂落了自己都不知晓分毫。
如果不是刚好约青琰来办事,像往年一样直接去车站坐车回南宁上班了,也许可能真的到最后了,自己都不知道那个占据他所爱的男人心灵一席之地的,又多了一个让她耿耿于怀的女人。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内心已经被修炼得足够勇敢坚强百毒不侵了,到头始终溃败得一塌糊涂。
她竟然坐在他电车后座跟他去喝他兄弟喜酒去了。
他是第一次骑电车,这样说来她就是第一个坐在他电车后座的人了!
在此之前,他还特意去她家接她了,她出门前一定也磨蹭了好长时间做了精心的打扮吧,愿景想晨风不会因此感觉到不耐烦的。他甚至可能感谢周元元的精心打扮,让他在兄弟面前长脸了。不然他晚上也不会丢了车背她回家,继而三番五次带她出去宣示主权。
认识他那么多年,愿景心里清楚,他多少次想在众人面前呐喊,周荏苒是我吴晨风的女人,他没有做到,周元元却成了第一个。也许并不是真正的第一个,却是张愿景知道的第一个,周元元是他带出去昭示过主权的女人。
他们也顺理成章地去看电影了,今年的贺岁片那么多,有几部又炒得那么热,他们是看了哪部电影?一部电影两个小时,120分钟,愿景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坐在吴晨风身边120分钟了吧。
看完电影,他们还去做了什么,耍到凌晨两三点才回家。
回家之前,他一定先送她回家了。
他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夜晚独自回家的。
他在她面前一定是个绅士的样子。
细节好像电影映放一样清晰地展露在她面前,所有联想到的画面就像一把钝刀似的钝钝地摩挲在她原本就血迹斑斑的伤口上。愿景一幕一幕不由大脑控制地幻象着,完全把心情扔进万丈深渊,不打算活过来了。她已经没有心情再排队办证,整个人像朵蔫了的花似的耸拉坐着,目光痴滞地看着榕树毗邻的街道尽头,想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可又不知道要远到哪里去。曾经远到天涯海角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个人,甚至越远越想,特别想他能在身边,陪自己感受这世间万千风景,不辜负青春韶华。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心情,很久以前就不知道承受过多少次了,以为失望得已经麻木了,到今天才又一次清晰地发现内心竟然还是在挣扎,扼杀不断的盼想,期盼置之死地后还能回生。
青琰见愿景一直泪眼婆娑,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走不出来,果断拉起她塞进车离开了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