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顼王府前,步辇稳稳停靠,吓得一众人紧忙跪了下来,一个噤声的手势止住了声音,无人敢言语,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神左胤放低声音问道,“你家领主的寝院何在?”
“君上,请随奴婢来。”
南荣靖宇一直抱着怀里的人不曾放开,他睡得很熟,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一入正院,游百实从屋内走出,本以为是领主回来了,没想到来了个大人物,他跪下正准备行礼,一个寒光四射的眼神吓得他急忙闭上了嘴。
来人走进里屋,神左胤合上门守在屋外,又朝一旁跪着的人行了个礼。
游百实站起身点头回应,压着嗓子才敢发出点声响,“我家领主怎会和君上在一起?”
“大人自己问你家领主,下官无可奉告。”神左胤环抱着胸,只字不肯透露。
“领主是睡着了吗?”
“只是喝醉了。”
“领主喝酒了?”游百实一阵惊讶,“领主的酒量不太好。”
“哼,一杯倒。”神左胤忍不住嘲讽。
游百实一个白眼没再说什么。
门打开的声音让二人收起了散漫的仪态,南荣靖宇迈步走出,冷声道,“护好你家领主。”
“臣遵旨。”游百实诚惶诚恐,“恭送君上。”
待人影远去,游百实才转身进屋,领主的外衣已悉数褪去,被子也盖好了,君上竟然会亲自服侍领主睡觉,太不可思议了,游百实全然乱了思绪,这还是他认识的君上吗?
日已上三竿,孟流朔才伸着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回过神时他才发现这是自己的房间,看来太子殿下还有点良心,知道派人送他回来。
昨天的酒并没有毒,太子终归年幼,若换是君上,钦赐的酒喝下去多半命就没了,君上做事从不会手软。
穿戴完毕,孟流朔不禁加快了步子,今天王褐会来,现在铁定迟到了,百实也真是,都不叫自己起床,一会儿再找他算账。
正堂里,等得不耐烦的王鹤一见着来人,就没好气道,“颛顼领主真是好大的架子,让我这个夫子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
语气中的不满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孟流朔毕恭毕敬地道歉,“王夫子见谅,是学生不知礼数,让您久等了。”
“行了,这是今天要批的文书,批不完不准吃饭。”王褐没有过多计较,但该有的威严也没少。
“是。”孟流朔乖乖坐了下来,桌案上堆了不少文书,再加上起晚了,今天指定没饭吃了。
打开文书,一看内容孟流朔便心领神会,这才是颛顼部落真正需要处理的政务,每件事都关乎颛顼部落的大小利益,须得妥善处理才能打理好一个庞大的部落。
一本接着一本,昔日的感觉又回来了,孟流朔认真思考每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谨慎应对,已近正午,肚子饿的咕咕叫,他不禁感慨起来,颛顼部落的事真不是一般麻烦。
氏族之间的矛盾不可小觑,但颛顼部落在军队管理这一块还是颇有成效,恐怕得益于颛顼常烈规划有方,那家伙的领军才能极其卓越,他的人品再烂,也无法否认其才干。
“王夫子,廖将军上禀的军防商谈是何事?”孟流朔不太看得懂,廖大捷在文书中没有做详细说明,只问派哪位将领前去合适。
王褐放下了手边的事务,“领主没有去上朝,所以对此事不清楚,廖将军所言的商谈是关于南藩与西平的边境布防事宜,君上让各大领主下去商量,每个部落可派一位领将一同前往。”
孟流朔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还没有上朝的资格,颛顼一族由颛顼子泓参与朝堂,代表整个颛顼部落发言,而这些文书按理来说也是给颛顼子泓的,只有等孟流朔考核通过,君上批准后他才能进入朝堂,从而彻底取代颛顼子泓掌管颛顼部落。
“王夫子可知西平派了谁赴约,而君上又派了谁负责这次商谈?”孟流朔很清楚这种形式的商谈,一旦掉以轻心很容易被人宰一刀,从而丢了边境该争夺的主权。
“西平前来商谈的代表是玉央王凉迟,君上安排了太子和祝融领主负责。”
“玉央王可是个棘手的家伙,不过有祝融司柠那种人精在,想来对方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一番粗俗的评价让王褐皱起了眉头,这颛顼领主怎么一副如此老练的姿态,看得人很不爽,明明还只是个毛头小子。
孟流朔提笔在文书上写下了游平善的名字,又询问道,“游将军性子比较稳重,让他去更合适,王夫子认为呢?”
“领主只管批阅,这并非最终的结果,所有事务都要二公子看过之后才能决定。”
孟流朔这才发现,所有文书的笔迹都是一样的,这并非真正的文书,而是抄录的副本,合着只是拿给孟流朔练手,他根本没有资格做决定。
这种政务处理了半天还得看颛顼子泓的脸色,白忙活一场,浪费他吃饭的时间。孟流朔略有烦躁地放下一本,又拿起了另一本,没什么兴致地接着看下去。
“君上还让百官推荐合适的官员前往做讲解的使臣,不知王大人中意哪位官员?”孟流朔边看边问道。
“此事还在商议中,君上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王褐低头看着手里的册子,他自己也有一堆公务要处理,还得顾及君上丢给他的烂摊子。
孟流朔转动着脑瓜子,大致回想了一下,“依我看兵部侍郎林出是个不错的人选,林大人饱读诗书,讲起道理来滔滔不绝,有诡辩之才。”
王褐猛地一抬头,表情复杂,“领主连这些都打探到了?不过很可惜,林大人已经辞官了。”
“辞官!何故?”孟流朔很是惊讶,他记得林出极有抱负,不像是会轻易辞官的人。
“林大人是孟丞相的党羽,连孟丞相都倒台了,朝中岂有他的立足之地。”
孟流朔惋惜地长叹了口气,心虚不已,他死的还真是罪过,竟然连累了这么多人。
坐了大半天,孟流朔可算把全部的文书都批完了,他淡然地放下笔,站起身道,“王夫子,我都批完了,你慢慢过目,我要去吃饭了。”
王褐还来不及说话,人一下就没了影,这可是一天的工作量,颛顼领主批得这么快,不会是在敷衍了事吧。
他拿过已经批阅的文书看起来,一本又一本,震惊的他不知作何评价,颛顼领主只是一个未经多少世事的少年,怎么可能有如此丰富的经验?
这位看似貌不惊人的领主,和他这种久经宦海洗涤的老臣比起来都毫不逊色,看来有必要向君上禀报这位颛顼领主的事情了,深藏不露的背后会不会是一个阴谋,颛顼零霜一旦有了反心,于南境而言又是一场灾难。
正院中,老远就闻到了饭菜飘香,孟流朔疾步奔走,若非仪态限制,他一定在狂奔,太饿了。
“百实,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丰盛?”孟流朔看着一桌子的菜,馋得直流口水。
“你还真是好福气,有人给祝融王府送来了很多鱼,王叔说你喜欢吃鱼,特意让本郡主给你送来。”祝融知许话中带刺。
孟流朔毫未理会,眼里只有香喷喷的鱼肉,他笑着答谢,“烦请郡主代我谢过祝融领主的一番美意。”
“哼。”祝融知许坐了下来,摆起架子。
“见过领主。”颛顼栗姗姗来迟,上前行礼道。
“大公子怎么也来了,快坐下。”孟流朔招呼道。
祝融知许带着小脾气,“就只许你吃吗?是本郡主让栗哥哥来的,还有百实,快进来坐下。”
游百实把最后一道汤菜放下,准备离开,“小人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
“谁敢违抗本郡主的命令,你还怕你家领主差你这几口饭不成?”
“百实,尽管坐下,你要是再不坐下,我真得饿死了。”孟流朔发话道。
游百实为难地挠了挠头,憨笑着坐下,“谢领主,谢郡主。”
“快吃吧,都给我饿疯了。”孟流朔实在忍不住了,二话不说率先动起筷子。
三人纷纷跟着动筷,祝融知许吃了一大口鱼,竖起大拇指不住赞叹,“这个鱼太好吃了,百实的厨艺真厉害!”
“郡主说笑。”游百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这一桌子的菜都是百实做的?”孟流朔也不禁投来赞赏的目光。
游百实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祝融知许一口接过,“那是当然,哪像某些废柴,只知道吃白食,这桌子菜是我们三个忙了一个上午做出来的。”
“不知郡主做了些什么?”孟流朔故意问道。
“就……这鱼是本郡主送来的。”祝融知许忽地没了底气。
“能吃上这顿美味,确实辛苦百实了。”颛顼栗也在一旁附和。
游百实连忙摆手,“大公子言重,没有的事,小人喜欢烧菜。”
孟流朔说笑着又吃了一大口饭,“百实不必谦虚,会做饭是好事,好男人的标杆。”
又一句的称赞,让素来脸皮薄的游百实小脸通红,耳根子也没能逃过。
“栗哥哥,快多吃点。”祝融知许往颛顼栗碗里夹着菜,又转向游百实,“百实也要多吃点。”
“你吃!”一到孟流朔,话锋骤变,祝融知许不情愿的也给他夹了菜。
孟流朔一脸坏笑,“我这是托了谁的福,有幸能吃到郡主亲自夹的菜。”
颛顼栗顿觉后背发凉,领主为何要朝他笑得如此意味深长,他有做什么亏心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