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从教堂的穹顶开始崩溃消散,崩塌的碎片之外是黑暗的虚空,随着碎片完全崩裂,面对无尽的黑暗,洛思的意识开始模糊,她开始不确认自己是否闭上了眼睛。
寒冷的气息从背后传来,洛思冷得感觉自己的四肢都结了冰,动弹不得。
挣扎着从恐惧中醒来,洛思猛然睁开眼睛,正对着昏暗的天花板,和天花板上没什么照明功效的蓝灯。她的意识很快回笼,被束缚的手指微微动弹,总算有了些知觉。
洛思缓慢地想要起身,冻僵的指尖却被一个温暖的掌心牵住。洛思一顿,顺着指尖往上看了眼,正对上越起泉专注的眼神。
“思姐,你感觉还好吗?”越起泉非常自然地帮洛思拆下绑在她身上各处的管子,没有询问一句越辞的安危,也没有问恐惧里发生了什么。
洛思有些头痛,率先伸手解下了控制着自己大脑的头盔,散落的短发沾在了洛思的脸上,显得有些狼狈。她拆走了连接自己心脏的管子,声音低沉:“还行。我没什么事情。”
等到洛思爬出了泛着冷气的保护舱,才发现偌大的中心办公室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少数的人留守在办公室内监测各地的数据,那些人都一律低着头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敢抬头偷看洛思。
洛思没有说话,倒是越起泉把洛思的外套披在了洛思的身上,生怕洛思觉得冷。她微笑着,神情温柔,像是看出了洛思的困惑,主动为洛思解释:“其他人太在乎哥哥的安危了,所以感应到哥哥的生命指数恢复正常后,就都跑去营救哥哥了。”
洛思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她在恐惧里又杀了一些怨灵,背后阴冷的感觉更浓重了。她的脑袋有些钝痛,心情不是很好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在恐惧里待了多久。”
“一个晚上,现在是凌晨四点。”越起泉看不出一丝疲倦,反而在认真地思考着,“总局给的训练时间本来是从你报到后的第二天开始,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你要不要回家再休息一会。”
洛思挑眉:“你以为我为了救越辞熬了一个通宵?”
越起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恐惧是精神层面的幻境,虽然你的肉体沉睡了,但是精神一直在高度紧绷的状态,这样的休息根本不算正经的睡眠吧?”
越起泉的说法不错,在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下,身体的休眠并不能让洛思感觉到轻松,她的状态确实有些疲惫。但是她也知道总局派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迅速将特案调查组的人训练到可以潜入恐惧拯救旁人的地步,时间紧迫,由不得她任性。
洛思谢绝了越起泉的建议,准备在特案调查组给自己安排的休息室里睡一觉。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中午。
洛思其实并没有睡饱,但是没有办法,休息室外的走廊传来了急躁的脚步声,有不同的人声在来回穿梭,吵得洛思无法再继续入眠。
她睁开眼睛,大概率猜到是越辞被救了回来。
越辞这次前去执行任务的地方是A国和B国的边境,总局和五年前一样,训练新人的手段基本都是先把人暗中遣送进B国卧底一段时间,等到卧底任务结束再将人派遣去别的组织。
但是这次有点不一样,因为越辞根本还没来得及跨越边境到达B国领土,就被B国逃难来的人卷入了恐惧,险些在恐惧中丧了命。
洛思不信总局对恐惧灾害越来越无法控制的现状一无所知,可能正是因为总局早就发现了恐惧灾害频发,才会紧急设立特案调查组,表面上依旧是老一套将新人派遣去B国,稳定民心,但事实上把对恐惧最为了解的洛思调岗过来训练新人,希望新人能够紧急上岗解决恐惧危机。
所以越辞遭遇危险也在总局的计划之内,让洛思去救出越辞,也是总局一开始就有的打算。
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无义啊……
洛思的大脑清醒了很多,披起特案调查组的制服风衣,懒散地推开了房门,靠在门框边上看着人来来往往。
他们都在往走廊另一头的医务室那边跑去,奔走间几句“醒了”、“受伤”的字眼闯入洛思的耳朵里。洛思想越辞这人还真是命大,被恐惧卷走后只是昏迷。要知道在恐惧里洛思抱着任务失败的决心杀死越辞的时候,还以为越辞一定没办法活下来。
没想到越辞不仅活下来了,看起来好像只是受了一定的伤而已。
他在恐惧里获得特权了吗?
洛思微敛眉目,深色的眸子在阴影下透着冷光。
“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乍然响起,洛思微微一怔,回头一看,正好对上满脸不爽样貌狼狈,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的权让。
权让一直是个很桀骜的人,金色的中长发,线条明晰的脸,和一双漂亮的眼睛。权让的眼睛是澄澈的棕色,眼睛相较一般人大一点,而眼睛上方是标新立异的断眉。每次不高兴的时候,权让就会用那双比大部分女孩子还精致的眼睛瞪着对方,伤害性不大,但看得出权让很生气。
虽然长相清秀精巧,但是在性格方面真的是恶劣得要死。
幼稚鬼。
洛思不冷不热的目光让权让很不舒服,他莫名地顺着洛思的目光往自己的胸前看了看,然后迅速双手交叠捂住胸,脸上也飞起一片红霞:“你怎么都成年了还这么色魔!我们现在是前任!我是不可能和你玩什么露水姻缘的!”权让越说越恼,立刻把挎在手臂上外套穿好,还咬着牙补充,“在有名分之前,不准和我提过分的要求!”
洛思:……?
我们之前也没有这层约定啊?
或许是洛思的表情太过冷淡,权让觉得可能洛思没有那层意思,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但表情却依旧不是很好:“你怎么会在这里的?特案组的新人吗?”
看着脸上满是羞红,但语气和表情都很不悦的权让,不禁让洛思感觉权让像一只有着哈士奇性格的大金毛,除了脾气爆、爱闯祸,没有一点可以夸奖的地方,智商可以说是“特案组盆地”。要不是会打架,打得还挺凶,不然洛思根本想不到为什么权让可以成为一片地区鼎鼎有名的孩子王。
难道越辞和简深他们真的没有觉得他蠢吗?
洛思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可以认为我是新人。”
权让梗着脖子来到洛思的身边,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和漂亮的肌肉线条。尤其是那一片胸肌,看上去非常亮眼,如果摸上去应该手感正好,既不会太硬,也不会太软,比起高中时的青涩,现在的权让更有成年人的韵味了。
他的耳根依旧是红的,但是裸露在外的脖子和锁骨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甚至还在向外渗着血珠。权让像是感觉不到自己的疼痛,已经走到了洛思的身边,却一眼都不敢看洛思,语气也硬邦邦的:“高中的时候你是转学了吗?如果要为总局效力,明明待在军事学院才是最好的。”又没有人会赶你走。
洛思有些好笑地看着权让,斟酌着词句似笑非笑道:“我是新来的教官,总局让我来训练你们潜入恐惧。”在权让惊讶的表情里,又补充了一句,“对,就是昨天总局通知你们空降的教官,那就是我。”
权让惊讶地睁大了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指着洛思再次问道:“你是……代号Azzul?”
洛思抱臂靠着门框:“是的。”
权让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作为特案调查组的领导人之一,权让是整个小组中唯一一个可以与总局直线沟通的人,所以也最清楚Azzul在A国是什么地位。A国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卧底,在前组织一直蝉联首席,无论是智力还是武力都是极其优异的存在,最重要的是,Azzul是现在A国进入恐惧次数最多的异能者。
她是001号实验体,是所有与恐惧有关的计划中被首位实验的强者,是连特案调查组都需要尊敬的人物。
权让一直以为Azzul应该是一个其貌不扬但身子矫健的男性,年龄也应该在三十岁上下,是逐渐无法再承受恐惧侵袭的年龄,所以才会被总局特殊照顾提前养老,送到他们特案调查组当教官享福。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Azzul居然是洛思,年仅二十二岁的洛思。
他很难想象,在失踪的那五年里,洛思被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又是经历了什么才拼下了这些头衔。
原本并不打算和Azzul太过亲近的权让一时语塞。
洛思一看权让那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就知道权让已经震惊到宕机了。她无语地直起了身,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没睡醒的倦怠:“好了,去看看越辞吧。问问越辞都从B国找到了什么好消息。”
二人穿过来往的人流走到了医务室,医务室里弥漫着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越辞的双手、胸腹、脖子和小腿都绑了绷带,看上去伤得还不算严重。越起泉安静地坐在越辞身边,手上正在用终端记录着越辞口述的信息内容,表情严肃且认真。
正对着越辞的床头,有一个清冷修长的背影靠着墙,他的背部也受了不小的伤,伤口透过黑色的冲锋衣,正在往外流着血。
都不用看脸,洛思都猜到了那是简深。
正好,特案调查组的核心成员都到齐了,洛思可以直接省了自我介绍的步骤,直接进入工作内容。
她看都没看简深,拉过椅子坐在了越起泉的旁边,懒洋洋地支着头问道:“你哥哥的伤怎么样?怎么造成的?”
越辞早在恐惧中就见过了洛思,所以一点也不惊讶,正想亲自向洛思解释自己一身伤的由来,却被越起泉抢了先:“思姐,哥哥是在B国的机场里发生的意外。”
洛思思考着道:“已经成功潜入B国了,但是B国机场有了暴力事件,是吗?”
越起泉点头:“哥哥也没想到刚一落地就在候机大厅里遇到了一群情绪不受控的怪人四处攻击普通民众。但是被攻击的民众没有躲开那些怪人的攻击,也没有人上前阻止。哥哥看不下去了,主动上前帮忙制服那些怪人。但是敌方太多了,哥哥没能完全制服,被困在了机场里面。”
“是谁前去营救越辞的?”洛思垂着眼睛思考着什么,接着问道。
“是权让和简深。”越起泉回答。
洛思从来没听过越起泉直呼这两人的名字。权让是大厦的小霸王,和越辞越起泉兄妹从小就认识,可以说权让是越起泉的第二个“哥哥”,平日里越起泉也喊的是权让哥哥。而简深虽然不是大厦的原住民,和越辞越起泉兄妹也是在高中后才认识,但简深和越辞权让的关系很好,好到像是一起相处了好几年,所以越起泉对简深的称呼也很尊敬。
越起泉长大后反而对这些好哥哥们没有尊敬了,这让洛思有些惊奇。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越起泉,继续问道:“那是在哪里找到越辞的,权让和简深身上的伤口又是怎么来的?”
越起泉回答得很细致:“在机场的商务舱休息室里。哥哥晕倒了,身上都是被敌方砍出来的伤口,但是还好没有伤及性命。至于营救人员的受伤原因……”
“我和权让赶到的时候,机场里已经没有活人了。找到越辞后不久,机场就因为不明原因被爆破坍塌。我们在机场完全坍塌前上了救援直升机,所以才能活着回来。”简深淡淡地接过了越起泉的话,一双灰色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洛思,好像要把洛思吸进自己的眼睛里去。
越起泉有些怯弱地收起了终端,不好意思地向洛思解释道:“抱歉思姐,我还没来得及问权让哥哥和简深哥哥的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