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嫂,”钟绝道:“我今日在皇宫已经杀了太多人,本来不想再杀人了,你为何要扯下我的面巾呢?”
见安意如惊得面无人色,他安慰地笑了笑,继续劝她。
“你把孩子给我,我带她去宫里做长公主不好么?别的孩子我都看不上,她们可不配,我就看上了阿嫂你所生的孩儿。”
“阿嫂,你可知为何?”他盯着眼前这张无论何时都如此美丽的面容,突然想同她多说些什么。
“因为你和姚大哥太令人羡慕了,月满则亏呀阿嫂,这世界上没有东西可以圆满,一旦圆满了,就让人看不顺眼。”
他再次向她伸出手,微笑道:“来,阿嫂,听话,把孩子给我,我带她去过好日子。”
安意如紧紧抱着啼哭的孩子,缩在床角里。
她猩红的双眼瞪着钟绝,她看见的不是人,而是来自阿鼻地狱的魔鬼,她的嗓子早已哭哑了,喃喃地不知说着些什么。
钟绝皱了皱眉。
他不想伤安意如,可她为何就是不肯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地将孩子给他?
“我舍不得杀你,你曾经对我很好,可是,我又不能让人知道这事儿是我干的,阿嫂,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逼近安意如身前。
安意如身子向后仰去,抵在床柱上,死死咬住下唇。她咬得太用力,嘴唇都咬烂了。
钟绝盯着她的嘴唇,移不开眼睛。
他见过太多鲜血,可她的血为何如此与众不同?为何如此的……诱人?
钟绝皱了眉头,他不喜欢自己有这种想法。他果断地举起手,拍向安意如的胸口。
安意如的目光变得急切,她的嘴唇动了,好像在说着什么,可她的声音太嘶哑了,什么也听不清楚。
无所谓,无非就是同方才一样,求自己不要杀人,不要杀她的孩子。
一掌下去,震伤了安意如的心脉,她口中没说完的那句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完了。
她喷出一口鲜血,软软倒了下去。
钟绝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触手竟有种熟悉的温软,他怔了怔,将安意如轻轻放在床上。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真让人头痛。
抱起孩子,钟绝没再回头,翻墙而去。
那个孩子便是从那时起,成了玥盛国的长公主。
她渐渐长大,越长越美,可是却不太像她的娘亲。
钟绝是暗卫首领,东方凛登基后,他的行踪愈发隐秘,几乎不再暴露于人前。
东方忆舟没见过他,他却一直有意无意地关注着这位长公主,对她的一举一动都颇为熟悉。
所以在月合楼上,钟绝一眼就锁定了那位抱着两瓶酒,一脸新奇的姑娘。
哪里他都能确定,只有脸不是。莫非是人皮面具?或者某种高级的易容术?无论哪种,想瞒过他的眼睛都不容易。
从月合楼出来,钟绝一直跟在几人身后,大街上赏灯游玩的人很多,他并没有刻意隐匿踪迹。
距离拉得近了,钟绝看出那位姑娘并没有戴人皮面具,也没用任何易容术。
而且,除了脸不同,眼神也不同,那也是他最终放弃追踪的原因。
长公主的眼神非常澄澈,澄澈到空无一物,像雨后积水的池塘,水底的一切一目了然。
那姑娘的眼神却有种深刻的坚忍,以及在别的女子身上极少见到的勇气和自知。
眼神能反映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是假扮不来的,所以钟绝没再继续跟着他们,退出了拥挤的人潮。
见皇上对长公主的话题失去了兴趣,钟绝也不再多说,道:“皇上,宗清哲一走,太子的事也消停了不少,此事同他必有干系。他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会不会是宗相在背后操作?”
钟绝将火往宗远山身上引。
不料东方凛却不以为然道:“这倒不会。朕就这两个儿子,意儿是姚贵妃所生,母族是姚家。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帮文臣跟武将们水火不容,他们虽然对太子百般挑剔,却不会有废太子的心思。”
“这次太子之事闹得民怨沸腾,文臣一向注重名声,倒也并非绝无可能。”
东方凛摇头笑道:“若朕还有个三皇子,那倒是可能的,让他们拥立意儿?不会,绝对不会。文人最怕打仗,你没看今日朝堂之上,文武两派因为栖郸国的事又吵起来了?”
“皇上,文贼误国,只靠几枝笔杆子如何护得住江山社稷?栖郸近日不断挑衅,显然是没将咱们玥盛国放在眼里,一味隐忍退让,只怕有失国家体统。”
东方凛闻言脸色一沉,盯着钟绝道:“钟绝,你从不说如此偏激的话,今天是怎么了?”
钟绝一凛,知道自己冒进了,忙俯身行礼,“皇上恕罪,微臣心中着实有些为姚将军担忧。”
听他如此说,东方凛也便释然了。没人比他更清楚姚雄和钟绝二人之间深厚的兄弟情义。
他面色松弛下来,道:“不只他们不愿打仗,朕其实也不愿打仗,朕国库里就那么点儿钱,连救济灾民都不够,哪够应付打仗的?”
“万一栖郸国得寸进尺,先向我们开战怎么办?”
“怕什么?有姚雄在一日,他们就打不进来。”东方凛不以为然。
钟绝紧了紧手指,心中暗骂:这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缜密谋划扶持上位的皇帝若不能为他所用,便没有再留着的必要。他能扶持东方凛上位,自然也能扶持别人上位。
钟绝从御书房出来,等在门外的随从立刻上前,将一个油纸包裹的小纸卷递给他,悄声道:“这是姚将军府上的飞鸽传书。”
钟绝长年监视着姚雄府上的书信往来,一般都是普通家信,且数量极少,还从未动用过飞鸽传书。
心中一个柔美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烦躁地皱了皱眉,将纸卷拆开。
信是姚喜儿写的,寥寥数语,说太子近日有向她提亲之意,她心中委实不愿嫁入东宫 ,又恐太子以皇权逼迫,请父亲务必回家一趟,为她主持此事。
字条末尾,又有一行小字,是另一人所写:大夫人近日情形有些不同寻常,望大将军速归。
钟绝的心跳没来由地乱了几拍。
前阵子听说她受到惊吓,一度性命垂危,姚贵妃只差没将整个太医院搬到将军府,才将人险险救了回来。
莫非病情又有反复?
随从见他捏着纸条发呆,小声询问:“主人,是否照常送出?”
平日截获的信函,钟绝看过以后,都会安排将之恢复原状,照常发出。
可这次不行,他尚有要事要做,姚雄回来会打乱他的计划。
他摇摇头,指间一捻,纸条化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