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清浩见宗清哲自顾耍枪,对他视若无睹,气得咬牙切齿,又不敢上前理论,生怕翻飞的枪花扫着自己。
只好远远站在武场边,大声道:“宗清哲,我有话问你,你先停一停。”
宗清哲知道他没什么好话,哪里理他,一杆银枪只耍得虎虎生风。
宗清浩大声说话辛苦,想稍微靠近一点,立刻又被银枪带起的罡风吓得缩了回去。
他只好远远地嚎了一嗓子:“宗清哲,你给我离长公主远一点,休要坏了我的好事。”
枪尖迎面刺来,一点银光直冲印堂,宗清浩“嗷”地一声惊叫,腿肚子一软,狼狈地瘫坐在地上。
一个漂亮的收枪,宗清哲已立在他面前,俯视着他,眼中满是不屑。
宗清浩被吓得魂飞魄散,再顾不得维持一贯的伪君子形象,坐在地上破口大骂:“宗清哲你个狗杂种,你胆敢……”
一句话还没骂完,已被一脚踢飞了出去,只是踢他的不是宗清哲,而是正好走进院子的宗丞相。
宗远山一脚将宗清浩踢得滚了几滚,追上去又是一脚,正要再踢,被宗清哲拦住。
他指着宗清浩的鼻子骂道:“他是你的兄弟,你口中不干不净骂的是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整日在外面胡闹,还敢回家里来闹事。”
见父子闹将起来,早有跟着宗清浩的小厮悄悄溜出院子,去禀徐夫人。
“父亲,是他先用长枪刺我,你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我?”宗清浩被父亲踢了几脚,委屈地大喊。
“他刺到你哪儿了?你指给我看看,是流血了还是破皮了?”
“他……他故意吓我。”
宗远山恨铁不成钢,想再去踢他一脚,却被宗清哲牢牢抓住胳膊,挣脱不开。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一个枪花就能把你吓破了胆,你还好意思说?”
“清哲,你别拦着我,看我今天不打死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宗清哲沉声道:“父亲息怒。”
他的声音似乎有种天然的威严,让听的人无法忽略,宗远山深吸口气,冷静下来。
宗清哲这才松手。
宗清浩看见这一幕,愈发激动起来,他从地上爬起身冲到宗远山面前,愤怒地质问。
“父亲,你为何总是偏心他,为何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难道只有这个外面生的野孩子才是你的儿子,我就不是你的儿子?只有状元才配做你的儿子,我就不配做你的儿子?”
“啪”地一声,重重一巴掌落在宗清浩脸上。
宗远山本来已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偏这个混帐东西还敢巴巴地跑过来,将脸伸在他面前,这一巴掌不打下去,都对不起他为这个孽障操碎了的心。
“混账东西,你娘从小把你惯得不成样子,不好好做学问,也不好好做人,整日在府里混闹。”
“我送你去柏山书院读书,没一个月你就偷偷跑回来,偏要去东宫伴读,这些年你读出什么来了?是长本事了还是会做人了?”
“我从不求你文成武就,光耀相府门楣,只求你做个正直坦荡之人,可是你呢?学得一肚子男盗女娼,阴谋诡计,你做的那些下三滥的丑事,以为我不知道么?宗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你这个孽障丢尽了。”
宗远山气得浑身发抖。
宗清浩是宗远山唯一的孩子,从小也是捧在手心里,并寄予厚望。
宗远山也曾夸奖那个小小的孩子第一次走路,第一次拿起书本,也曾握着他的手教他写下第一个字。
他政务繁忙,便请来最好的西席给孩子启蒙,可是没几天就被徐氏赶了出去,说老师太严格,孩子太辛苦。
请一位,赶走一位,教的时间最长的一位老师也不过才三个月。
在徐氏的娇宠下,宗清浩越来越顽劣,日日走街串巷,在外头生事,一次,甚至指使小厮要将一个挑夫活活打死。
那挑夫不过是挑了一担柴进城来卖,扁担太长,没看到宗清浩带着一群人从后面过来,无意间挡了他们的路而已。
宗清浩便命人上去抢柴打人,柴抢过来扔进路边水沟里,人打的头破血流。
挑夫之前没见过城里官家少爷的张狂,大声喊冤,只道一个小孩子也敢这般欺人,当真没有王法了么?
宗清浩闻言大怒,令随从将挑夫活活打死,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王法。
幸亏其中一个随从看事态不对,赶紧跑来跟他报讯,他匆忙赶到,才救下那挑夫的性命,可是挑夫一条腿已被打残。
他亲自将挑夫送回家,上门赔礼,又赔了一大笔银子,才将此事处理妥当。
那年,宗清浩才十岁。
宗远山第一次狠狠打了他,打得他趴在床上半个月下不了床。
徐氏在儿子床边扯着宗远山大哭大闹,骂他忘恩负义,荼害幼子,骂他自从带回来在外面私生的小儿子,就不管大儿子的死活了。
宗清浩趴在床上一边嚎哭一边看他们撕扯,那是他第一次从儿子的眼神里看到恨意。
他怎么能告诉他们,宗清哲不是他的私生子,而是他拼了性命救下的先皇遗孤?为了掩人耳目,他只能以私生子的名义将那孩子接进府中,留在身边亲自照顾。
徐氏本就心小善妒,此事更是触了她的逆鳞,数年如一日地跟宗远山闹,闹得玥阳城人尽皆知,阖府不得安宁。
宗清哲更是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宗远山派高手明里暗里全方位保护着,早不知被徐氏害死了多少回。
越是恨宗清哲,她就越是无底线地溺爱自己的儿子,抬高自己的儿子,想以此令所有人知道,宗清哲在相府里什么也不是,她的儿子才是最尊贵的相府公子,未来的相府世子。
如今,儿子都已经敢当街杀人了,做娘的还在惯着护着,全然不懂惯子如杀子的道理。
宗清浩屁股上的伤刚好,宗远山就将他送去了管理严格却人才辈出的柏山书院,盼望儿子脱离母亲的溺爱,能在书院好好读书,明理明智。
不料还没一个月,宗清浩就捎信给徐氏,说他在那里吃不好睡不好,每天三更睡五更起,再呆下去就没命了。
于是徐氏又一次自作主张将儿子接了回来,并向皇后娘娘说项,没经宗远山同意就将儿子送进东宫,做了太子伴读。
皇上巴不得相府后院起火,也乐见其成地默许了此事。
宗清浩入宫后,怕父亲再将他送去书院,干脆不再回家,直到两年之后,木已成舟,才偶尔回家见一见母亲。
入了宫,又在太子身侧,宗远山就是再想管,也管不着了。
徐氏一味地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给儿子找了个好去处,谋了个好前程。
可那东方朗是个什么好东西?东宫是何等腌臜的地方?
时时想起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宗远山便夜不能寐、黯然神伤。
事到如今,也只能盼着他安分守己,别闹出什么大乱子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