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傲游直勾勾看着姬无牵,越看越觉得心疼,越看越觉得怜惜。忍不住伸出手,在女孩的头顶上摩挲起来。女孩儿也不抗拒,只静静地看着对方。
左傲游取出从大长老处得来的孟极玉佩,放到姬无牵手上,问道:“这玉佩是你娘留给你的吧?你知不知道,这其实是我送给你娘的?”
无牵哪还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感受到对方神态中满满的火热,有点不知所措,但也莫名其妙地生出了强烈的亲近感。
这时,大长老走了过来,想将两个孩子拉到一旁,为姬守中和左傲游两人留下谈话的空间。
无牵却不肯走,反而转过身背靠在左傲游怀里,转头确认道:“叔叔是姓左么?”
左傲游手上微微加劲,将女孩儿往自己怀里紧了紧,感觉心都要化掉,柔声答道:“嗯,是的,叔叔姓左,你可以叫我左叔叔。”但接下来的谈话,确实需要避开孩子,便在女孩儿耳边道:“无牵乖,你先跟爷爷去旁边呆一会。左叔叔和你爹有很重要的话要谈,我一会再来跟你玩,好不好?”
这种时候,无牵自不会无理取闹,轻轻“嗯”了一声,便跟着大长老暂时走了开去。
走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左傲游语气有些生硬和不耐烦,说道:“左某此来,非为姬家,我只是信守约定,为她的孩子而来。我不需要你的报答,更不需要你当牛做马。”
姬守中知道左傲游脾气古怪,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好默然不语。
左傲游却又道:“你也无须恭维于我,我有多大的本事,我自己心里清楚。”
姬守中继续沉默。
左傲游拿起案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喝了,又继续说道:“大长老跟我只说你们得罪了嬴家,可我一路行来,却发现……此刻要对付你姬家的,并非只有嬴家。也就是说,要救出两个孩子,我要面对的对手,还有别人……都这种时候了,你最好别再有任何事瞒着我……否则便是对牵儿的不负责任。”
姬守中道:“我岂敢欺瞒左先生……只是,其他事情我目前也只是猜测,并不能十分笃定,想必大长老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没有和先生多说。”说完,他将那截刻了字的剑尖取出,递给了左傲游。
左傲游看了剑尖上的字,猛地一拍面前案几,勃然怒道:“既是早有人提醒,你何不早来寻我,若我能早几日赶来,牵儿又何须面对如此危局!”
姬守中又何尝不是后悔不已。
左傲游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犹豫了一下,也给姬守中倒了一杯,又道:“这些年我虽隐居在飘零谷不问世事,但对嬴家我还是有些了解的。嬴家虽说霸道,但并非全然不讲道理,否则他们又岂能延绵数千年而不被人灭了?嬴家人喜欢横冲直撞,能用拳头解决的,便不喜欢动脑子,对阴谋诡计更是不屑一顾。如果你两个儿子的事当真别有隐情,那这一切绝非出自嬴家的手笔。”
姬守中道:“看来这嬴家,还真是让人当枪使了……而这幕后布局之人,恐怕不是旁人,就是鹿门派的庞治无疑了。”
左傲游道:“为恶易,行善难;杀人易,救人难。嬴家和鹿门派本就不易对付,此刻城中又汇集了各色人马,究竟能不能救出无牵跟你儿子,我其实也没有绝对把握。”他一生骄傲,或许是太过在乎无牵的安危,竟难得谦虚了一回。
姬守中见左傲游将无过称呼为“你儿子”,却不将无牵称呼成“你女儿”,虽有些好笑,却也心中大慰。简单的一个称谓,已足以反映出其对自家女儿的喜爱,再加上对方一向视信用胜过性命,所以将俩孩子托付给对方,自己足可完全放心。
给自己和对方各倒了一杯茶,作了个敬酒礼,将自己杯中茶喝了,姬守中以坚定的语气说道:“此间凶险,我岂会不知?为了保全这两个孩子,我早已决心舍下这条老命。左先生放心,我定会全力配合,为你们减轻阻力。”
月光从窗口泻下,印在了左傲游脸上,显得那张儒雅的脸上冷冽而又不失柔和。
对姬守中话中的隐意完全明了,左傲游轻声道:“她当年能下嫁于你,眼光……也总算不是太差。”将杯中茶干了,放下茶杯,起身望向窗外的满月,叹息道:“又是三月十五,她已走了整整七年……这满月之夜,却不知又有多少生离死别。”
姬守中也望向月亮,脑海中回荡起妻子生前常劝慰自己的一句话:“日中则昃,月满则亏。考虑太多,反而瞻前顾后;力求圆满,反而顾此失彼。凡事过犹不及,适度才好,与其机关算尽,不如顺其自然……”
或许她早就预料到了姬家会有这么一天吧。
亥时三刻,望月当空,宛若白昼。
时不时刮起的东风,从新绿未久的树上扯下叶子,和着尘土杂物,一齐卷向半空,似想将那满月给遮起来。
姬守中艰难地将双手从两个孩子脸上抽离,冲左傲游点了点头,朝偏厅走去。
无牵显已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想要抱住父亲。左傲游赶忙拉住,伸手在女孩背后轻点数下,将其穴道封住。
姬守中没走出几步,已回了数次头。心知不是事,再回头时,故意不去触碰俩孩子的眼神,而是冲左傲游点了点头,随即不再回头,决然朝偏厅大步走去。
女孩儿虽然穴道被制,纤弱的肩膀却颤抖个不停。
偏厅门口,长坂真人正一脸怒气,对着一旁的空气说道:“姬兄,你说给你半个时辰,可这半个时辰已然过了……你莫非还没考虑好吗?再拖下去,我们可就没法奉陪了。”
姬守中走到长坂真人旁边,说道:“劳真人久等,实在对不住。我其实早就想好了,除了庞老,我又能指望谁来。让真人等了这么久,在下不过是想多看看我这一双儿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