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上的佛母端坐在莲台之上,高高在上,俯视着连伟。面容严肃,看不出喜怒,双目紧紧盯着连伟。
连伟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发出声响,只远远地跪着,不敢再抬头看,对着佛画一个劲儿磕头,磕头声闷闷的,回荡在画室之内。
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连伟的额头已经被磕红,好在画室地面平整,没有磕破流血。不过这十几个响头,肯定已经很疼了,但连伟已经被恐惧和忏悔麻痹,感觉不到疼痛了。
待到力气用尽,他伏在地上,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他确实是一位虔诚的信徒,所以他虽然不懂画,却知道这幅画是与佛教相关的佛母图。
相传,佛母慈悲为怀,会帮助世上最为良善、心中怀有执念之人得偿所愿。
这正是连伟最最想要的,也正是让他一个从来不信神佛的人开始相信的原因。
但是今天,他正欲行偷盗之事,离所谓“良善”背道而驰。
若能成功带去这幅画,手头急需用钱的困顿处境就可以解决了。但是,偷盗他人财物,定会被佛母惩罚,更何况偷盗的就是《佛母图》呢?若是这惩罚牵连到母亲,岂非会让母亲的病情更严重?
若是选择自首,而幸得佛母不会追究的话,母亲看病的钱又没了着落。
莲台之上,佛母静坐,和缓平静地看着面前伏着的一个凡人。
这个凡人亦正亦邪,同时又难进难退,何尝不是世间芸芸众生的缩影呢?
纠结、苦闷、忏悔、悲痛,像苦海一般涌来,连伟被其淹没,无法自拔。恍惚之中,伏在地上的他已悄然入眠。
梦里,他看到了前半生的自己。
沉默的饭桌上,年幼的连伟掉了一粒米在桌子上,一声爆裂声随即而来,碎开的碗的一片瓷片从连伟面上划过,殷红的鲜血带着温热流下来。
连伟“哇”的一声哭出来,随后又赶紧止住哭声,因为他看到了父亲凌厉的双目。连伟并不是因为疼痛而哭,是因为害怕。
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不好,父亲酗酒嗜赌。一旦喝醉了或是赌输了,便把酒劲和气愤全部撒在妻儿身上。渐渐地,他的性情变得暴戾怪异,即使没醉没输,也乱发脾气。
就像这次,连伟不过是掉了颗米粒,就遭来父亲的打骂。
“小兔崽子,老子赚钱容易吗?这点钱都让你给我糟践了!不会吃饭就别吃,饿死你个东西算了!”
连伟小小年纪,就见识到世间最无耻之人。父亲分文不赚,都是拿着母亲的钱去喝去赌,却美其名曰自己赚钱。
母亲将连伟揽到怀里护住,用袖子按住他流血的伤口。父亲依旧骂骂咧咧的,母亲也和怀里的连伟一起颤颤发抖,不敢反抗。
父亲婚前没有暴露本性,母亲嫁给了他,没想到却是噩梦的开始。父亲花天酒地,拿母亲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去挥霍,母亲制止,父亲便动辄打骂。
母亲不是没想过离婚,可父亲却威胁母亲,说这座城市这么小,如果敢离婚,离婚后的居所,他一定可以找到,到时候,他会豁出命去。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别无他法。常常念叨着,要是能有一笔大钱,搬到其他的城市去就好了。
一日,连伟放学回家,在家里闻到了一股从未闻到过的香气,闻起来十分舒适,似乎对父亲的恐惧都消散了,脸上的伤口也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