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盲星的所在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始遨不会冒险,200多年来的盘根错节,恩怨情仇,他要快刀斩乱麻,在冥暗众神发现之前,该处理的,该埋葬的,他不能再等了。
为什么要将盲星隐藏在释罗狄嘉的心脏中呢?18年前八翼大天使-达西亚将婴儿交付在始遨怀里时,还有他对刹迦的话,都是在提醒自己么?他究竟要干什么?难道是受了吉缪的命令?毕竟十二殿侍奉的主神就是他。
夜色中,他拉开书房一角的黄金神像雕塑手指往下的机关,念了心咒,只有历任主君才知晓的密道暗室徐徐打开了。
昏暗的密室之中自神话时代以来历任圣域主君所留下的重要记录,手记,阅后即焚的神喻羽秘录,他找寻了片刻,翻出了几卷羊皮卷,金纸簿,那些远在他继任圣域主君之前的那些尘封往事不由得浮上心头。
通往地狱之路往往由善意铺就,前已无去路,后不见归途;
在执掌圣域287年的里,叛徒和反抗者在始遨治下只有贬黜,斩杀和消灭。
驻外元老院的中枢都是一个个枝叶繁茂,盘根错节的氏族,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在世人眼里,都是皇亲贵胄,富商贵贾。一旦始遨下定了决心,几百几千甚至几万人组成的氏族一夜间就从这世上消失无踪,与之相关的人也会尽数铲除。
晚上,驻守在德国慕尼黑的伯纳特辗转难眠,怕吵醒身边的妻子凯特琳,干脆起身,在漆黑的书房里坐着,面前的书桌上摆着始遨的主君诏令,命他前往巴西处决泽卡希尔和南美的元老院的8个氏族,短短一行字,让伯纳特一拿到诏令就心惊肉跳,坐立难安。这行诏令牵连之广涉及8百人。
自不久前圣域祭祀之行后,他直觉要有大事发生,慕先生娶了北美元老院权力最大的氏族查尔斯顿家的独生女,莫伦特娶了中亚氏族的哈米尔纳王室的公主。
始遨正在悄无声息,一点一点地将驻外奉天祭司们对元老院的掌控收回圣域,他们这几个游离于圣域之外的奉天祭司们都感觉到了。
多年以来,伯纳特扪心自问对圣域的任务都是兢兢业业。
但他心底也明白,始遨不喜欢他的原因。他看了眼书房对面墙上的画像,巨大的肖像油画上描绘的是他的妻子凯特琳,应该是年轻时的凯特琳。他这一生唯一违背圣域的事情就是娶了她,而当年始遨要他娶的是塔米尔嘉一族的女子,那女孩子什么错都没有,或许曾编织过一个美丽的梦境,那梦境破碎了,她自杀了。伯纳特狠狠地捏紧了桌上的威士忌水晶酒器,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下去。他们甚至没有见过面,这不是他的错。
伯纳特违逆了始遨娶的凯特琳虽然也是元老院成员的家族女儿,但不是什么大族,连一个司铎都没有出过,为了她,他得罪了塔米尔嘉,就是得罪了始遨,虽然始遨也在圣域为他们主持了婚礼,祝福了他们,没有显露出过一丝一毫的不悦,甚至自那之后再也没有提及过与之相关的任何事,但伯纳特记得,始遨也记得。
杀人不算什么?杀多少人都不算什么。可以说这本来就是奉天祭司的工作,十二殿奉天祭司是主君的剑,圣域在这世界的清洁工罢了。
他知道泽卡希尔对圣域的忤逆,他甚至有点诧异始遨二十多年来一直隐忍不发,任他在南美和元老院私下勾结,结党作乱这么长时间,也许是在圣域看到始遨那么宠爱释罗狄迦,那一度他松了口气,他错觉是不是始遨活得太久了,心软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又喝了一大口,60几度的威士忌润喉辛辣,刺激他的感官。
开什么玩笑,是他自己太天真了,始遨怎么会心软呢?
伯纳特在书房坐到天色微亮,召来了自己麾下的三个司铎和五个神侍,皆是武将,给他们分配完了每个人的任务名单,就让他们先行前往南美预备了,司铎和神侍都是没有神力,元力和念力的普通人,但也都是顶级的杀手,猎食者,他们干这些事和吃饭洗澡一样平常,只是涉及的人数众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最短时间内杀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伯纳特自己要考虑的就是在最适合的时间出现在巴西,出现在泽卡希尔面前将其和余党铲除,把泽卡希尔的徽印别针带回圣域。
“怎么半夜你就不在了?”
凯特琳亲自端了早餐的餐盘,等到会议结束后进到伯纳特的书房。
“有些紧急的事情,怕吵着你。”
伯纳特虽然全无胃口,但看着妻子端来的银餐盘,上面丰盛的摆着核桃餐包,烟熏三文鱼和鱼子酱,奶酪,水果拼盘,黄油,黑松露煎蛋,还有装在银壶里的咖啡和水晶杯里的石榴汁。他笑了笑,对凯特琳说:
“这鸡蛋是你煎的吧!”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一直喜欢的样子吗?”
她给他倒上热咖啡,没有加糖。
“厨子怎么能把蛋壳留在上面?”
他拿起叉子,挑起了盘子里凯特琳不小心留在煎蛋上的鸡蛋壳碎片。
“办完差快点回来,我们又有一个孩子在来的路上了。”
她温柔地看着丈夫,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身在巴西圣保罗的泽卡希尔这些日子接连不断的收到手下元老院人员失踪,意外身亡的报告,他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忙慌,这几十年他每一天都在为此作准备。
“你真是个蠢货,始遨派你来杀我,也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你的人这两天还有消息吗?”
泽卡希尔不屑地摸了一把脸上流下的血,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看这是谁来了?”
擎晃从殿宇的黑漆漆的尽头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阴沉着脸色,第三殿赤金甲胄在他身上闪耀着惊心动魄的光芒。
“罢了罢了。”
伯纳特把长剑往地上一扔,
“事到如今,始遨还是不肯放过我。”
擎晃棱角锐利的脸面无表情,他鄙视地看了眼扔掉了剑的伯纳特,
“拿起来,你妻子为了保护你们的几个孩子还挣扎了一番呢。”
伯纳特丧着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面孔扭曲地十分诡异,他喉咙里似有若无地发出一声痛苦不已的嘶吼,浑身颤抖,带着恐怖的哭腔道:
“他们无罪,他们......什么都没有错,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始遨要我的脑袋,我亲手递给他都行。”
擎晃的语调丝毫未变:
“你也是个奉天祭司,你说呢。”
泽卡希尔咯咯咯地笑得不能自已,浑身发颤,欣赏又鄙夷地大声说:
“战神大人,你真是尽忠职守呢。始遨把你捡了回去,还真是培养了一条獠牙凶猛的猎犬。”
他话音未落,脸上一阵温热,左眼一团血云,擎晃蕴含着神力一指击瞎了泽卡希尔的一只眼睛:
“我和他没有过节,只是领命办差;你就不同了。”
”切,我估摸着你也知道了。”
泽卡希尔吐了口血沫:
“这倒真的是私怨了。我有多讨厌世袭的奉天祭司殿你也知道,血统,制宪,族人,很了不起的样子,一个个的好像与生俱来高人一等似的。我是众神昭示的第四殿奉天祭司,始遨气急败坏也没有用,哈哈哈哈哈。”
他疯了似的大笑起来。
”你讨厌塔米尔嘉关第三殿何事?你派人追杀我们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这些破事。”
”没什么,就是不喜欢世袭的奉天祭司殿而已,你们第三殿就是其中之一。”
泽卡希尔气喘吁吁,斜着眼冷笑着望着擎晃:
“你不知道的事情何止这些,这么多年始遨不敢动我,我手里自然有筹码;现在想想,利益交换而已,每个人都是棋子罢了。”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孤苦无依飘零在战乱之中,你手下的司铎好狠哪!”
擎晃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他许多年不曾回忆那段不堪的往事了,被泽卡希尔派来杀死他们母子三人的司铎把他和擎昂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将他们牢牢困住,在他们面前强奸了他们的母亲,然后将她一刀割喉,要不是突然间的地震倒塌的柱子压死了那个司铎,他们两个早成了孤魂野鬼。
擎晃头疼欲裂,他想起少年时擎昂撕心裂肺的吼声叫着母亲,想起自己无力地眼睁睁看着她被那人压在身下不断抽动,想起母亲喉咙的一道裂口扑哧扑哧往外喷着血,那么多血,染上了她浅蓝色的长发。
他抬起一掌就卸掉了泽卡希尔一只臂膀,掉在地上,断臂处血液喷射四周。正当擎晃掌落又起,这一掌却未劈向泽卡希尔的方向,而是往自己侧身斩去,只见伯纳特的剑,以元力加持,直击擎晃而来。擎晃那掌一下子干脆利落地折断了剑,同时另一只手展开防御态势,泽卡希尔用仅剩的另一只手臂朝擎晃发起了一击冲击波。
“磨蹭什么?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擎晃神色如常对两人道。
泽卡希尔和伯纳特已经遍体鳞伤,就死之前的挣扎两个人拼出了自己全部的愿力和神力,千万道火蛇吐信般的元力冲击波直奔擎晃面前和身后两个方向而来。擎晃腾身于殿宇的半空之中,双臂势起,一个圆形巨大的平行宇宙在他面前变为现实,一下子干脆利落地吸收了所有的攻击能量。
拼上全部力量的攻击对擎晃而言只是开了一个平行宇宙就消逝了,泽卡希尔和伯纳特绝望的明白他们和擎晃之间能力的差距,两人早已元气大伤,垂死之际不断地,绝望地向擎晃继续发出攻击。
擎晃见两人的元力冲击波已然势微,收起平行宇宙空间,只用身体急速闪避,招式凌乱急速,却完全没有触及到他的身上。擎晃横起一掌,一道冲击波向泽卡希尔面门奔涌而来,他被振飞老远,整个人像块肉饼一样砸在殿宇的另一头的石柱上。
擎晃从半空中落回地面,捡起伯纳特的断剑,走到他面前扔给他,一边厌弃地弯下腰,从他甲胄外的挂襟上将第十殿的金刚石徽印别针摘了下来,对他说:“你自己了断吧。”
伯纳特用残剑撑起身子,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气,将刃口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众神有知,三纪轮回,我誓与塔米尔嘉不共戴天!”
说罢一剑穿喉,伤口血液喷射了许久之后,伯纳特的身子呈三角形跪倒在地上,残剑的剑柄顶着脖子一端。
擎晃见他自裁身亡,转头向泽卡希尔瘫倒的方向走去,那人瞎了一只眼,断了一只手臂,又受了擎晃几次元力冲击波,仅剩一口气还吊着,但他还在笑着。
“塔米尔嘉的时代早就落幕了,始遨还不死心么?”
泽卡希尔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背靠在摇摇欲坠的石柱上,
“就算我死了,下一世,下下一世,第四殿也不会回到塔米尔嘉人的手里了。别说第四殿,第一殿的下一个是不是塔米尔嘉,第三殿还是不是你们一族,第六殿呢?哪里会有什么永垂不朽!”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谁有得选似地。”
擎晃蔑视地瞧着他。
“圣域这种比牢笼还窒息的所在,不怪你母亲不肯留在那里,哪里有什么比得上自由自在呢。”
泽卡希尔继续道:
“你呀,也是被圣域这牢笼禁锢住的野兽,比武那会儿我就看出来了,你既想戴上牢笼里的冠冕,又想冲破这牢笼去山巅。天平两端的你都想要,只能心惊胆颤地走在这钢丝绳上,你能睡得安稳么?哈哈哈哈哈。”
“我留你到现在不是为了听你胡说八道的,你懂我什么?我只是在想怎么杀你。”
擎晃冷笑了一下,某种隐藏在他冷静的思想深处的疑惑微微动了一下,旋即又平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