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展开着车一路向郊区飞驰,张圣英的分身抱着手臂坐在副驾驶上,冷着脸不发一言。气氛一时有些可怕。
两小时前他们还在无名观欣赏古董打火机,然后张圣英接了个电话,就和电话那头的人吵了起来……
说是吵好像也不准确,因为几乎是张圣英单方面输出,对方好像只是在唯唯诺诺地应答。张圣英吵架时音调也不高,他是轻易不开口,开口必伤人的类型,配合着招牌冷笑,主打一个嘲讽加挖苦。
“又不是我儿子,我着什么急?再说,他是还没断奶吗?”
“既然是祓禳司的任务当然该让祓禳司解决。什么?失联满七十二小时才自动增援?那你怪谁?”
“我看你也别上火,不是他自己巴巴儿地考进皇玄会的?尽忠的机会来了,你我长辈哪有阻止之理?”
这样不疾不徐的风凉话一直持续到两人谈起出事的具体位置,张圣英听到对方的回答后猛地一拍桌子,声调直接高了一倍:“什么?你让我去那个破地方给你捞人?我告诉你张德擎,想都别想!你这儿子算是废了,再养一个吧!”
这还是苏展第一次见张圣英炸毛,白爷更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对面是德擎公啊!那出事的岂不就是……”
“呃,白爷,请问这位德擎公是?”
“德擎公就是天师啊!现任天师!”白爷有些神情恍惚道,“‘法天顺时,圣德应物’,小张真人的师父是七十三代时润公,时润公传圣行公,圣行公传德擎公。德擎公是第七十五代。”
天师这名号实在过于响亮,连玄学圈子以外的人都少有不知道的,更别提身在圈内的苏展了。可这位玄学圈毫无争议的大人物,此时正在电话里挨训……苏展感觉有点魔幻,这难道就是人小辈大的快乐吗?
虽然天师在谈判时唯唯诺诺,但最终还是达成了战略目的,张圣英同意去捞人了。但张德擎好像也付出了点代价,具体是什么苏展没听明白,总之张圣英死活不愿意白干就是了。
跟着导航开了将近三小时,直到暮色四合时车子才驶入苏展来都没来过的郊区乡镇,然后七拐八拐,在即将进入浦大所在的励学路时,张圣英突然口中念念有词,从衣兜里抓了几枚铜钱抛下了车。
“哥,这是干嘛?”苏展好奇道。
“开你的车!”张圣英皱眉。
“哦。”苏展乖乖闭嘴。
没过一会儿,张圣英还是开口道:“他们进去前设下了禁制,免得闲杂人等进去干扰。不采取些措施,车是开不进去的。”
“嗯!”苏展高高兴兴地点头。
“你得意什么?”
“没呀,我这不是应您的话吗?”
张圣英:“……哼!”
车子一路驶到学校门口,两人下了车。也不知所谓的禁制是如何起的作用,整条巷子居然当真看不见一个人影。苏展看得啧啧称奇,张圣英盯着学校的招牌露出厌恶的表情。
“这么多年,这地方越来越破。”张圣英说道。
“哥,您来过这儿?”苏展不知道为什么张圣英会对一所三流大学怨念这么大,不禁问道。
张圣英闻言又冷哼一声,径直向大门走去。值班的门卫正在传达室里呼呼大睡,苏展想要叫醒,却被张圣英阻止:“叫不醒的。直接翻进去。”言毕,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苏展道:“你怎么还不走?”
“走?去哪?”苏展莫名其妙。
“回去。里面的东西不是闹着玩的,你没必要跟着。”
“没事儿,我带着家伙呢。”苏展丝毫不以为意,“我也想见见世面。”
张圣英闻言也不多说什么,自己率先翻过了围墙,手法居然颇为娴熟,好似经常这么干一样。
苏展后一步进来,一进校园,心里便升起一股极为不舒服的感觉。整座校园似乎被一种无形的气场所包裹,就连阳光都比外面暗了不少。校园里安静得可怕,这种安静很不自然。正常情况下,人不管身处任何地方,身边总是难免有些环境音;可这样一座露天的硕大校园,居然硬是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
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下,苏展居然陡然生出一股悲凉孤独之感。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突然有这种感觉着实有些奇怪。
张圣英站在原地,四下打量了一下,突然冷笑了一声:“连正神都敢暗算,真是胆大包天。”随后掐指推算了一番,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苏展不明所以,跟在张圣英身后七拐八拐,走到了学校围墙的一个角落,这里似乎常年不受阳光,阴暗潮湿得不行。
围墙上挂着一张蜘蛛网,这倒没什么,只是蜘蛛网上没有蜘蛛,却有一只通体雪白的蝉被粘在上面。那蝉已经停止了扑腾,只时不时地蹬一下腿,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这季节还能有知了?”苏展诧异道。
张圣英不答,走上前把白蝉小心翼翼地摘下。那蝉在他手掌上抽搐了一阵,随即振动翅膀飞了起来。在张圣英耳边盘旋了一会儿,眼看着张圣英点头,这才向远处飞去。
“知了成精了?”苏展看得啧啧称奇,问道。
“那是这一带的土地。”张圣英白他一眼道。
“什么?土地?土地神?”苏展感觉自己在听天方夜谭,“他怎么是这副模样?”
“神明怎么可能轻易在凡人面前露相?”张圣英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低头用那枚古董打火机点燃,慢悠悠地抽了一口,“走吧!虽然土地是白龙鱼服,但能镇压住他的也必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妈的!”张应阳一拳捶在身边的树上,结果把树上的积雪捶了下来,害得他和搀扶着他的明磬不得不懊恼地躲避。
距离两人进入这所学校已经过去了快一天一夜,此时他们看起来都极为狼狈:张应阳一瘸一拐的,好像是腿脚受了伤,且他脸色苍白,头发凌乱,配合原本就犀利的造型,简直就和地铁站里的流浪汉一模一样;明磬的情况稍好一些,但嘴角却还留着没擦干的血迹。
他们刚刚结束对学校其他地方的探查,现在又回到了东湖边。
“看来整所学校只有这儿相对安全了。”张应阳被明磬搀着,单腿一蹦一蹦地挪到长椅坐下,“至少水里面的东西,我虽然没能耐隔水抓获,但他们只要不是一齐出来,我就有办法对付。”
明磬答应了一声,递给他一瓶水,也就势坐下。
“这次可真是栽了。”张应阳苦笑一声,“只能拼命撑到支援过来了。”
话虽如此,可这才一天而已,两人就吃尽了苦头,而想要皇玄会因成员失联而派出支援还需等待两天。
“我一直不明白这个规定的意义。”明磬从背包里拿出面包,分给张应阳一个。这是刚才从学校超市里搜罗来的。幸好学校放假,超市里的存货却没清空。
“什么意义?还不是人手不足。”张应阳接过面包咬了一口,“皇玄会号称五司一卫,但其实加起来一共也没多少人。尤其是咱们祓禳司,管着全国的灵异事件,就更显得捉襟见肘了。你以后出外勤多了就会发现,哪怕是个没难度的小事儿,都有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耽误好几天,手机没信号更是家常便饭。要是个个都一联系不上就支援,皇玄会还怎么运转?”说着还感慨了一句:“说到底咱们这毕竟是个见不得光的职业,尤其是现代社会,加上《世俗法案》的约束,有种种不便也是必然了。”
明磬闻言点了点头,刚要接话,忽然感觉一股阴森的寒意扑面而来。看张应阳的表情,显然也已经发现了。
“靠!这是发觉出咱们受伤了阳气弱,跑出来打落水狗了!”张应阳把手里的面包重重一摔,恶狠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