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这天，建国一大早把柏汀，吃了早餐就催着柏汀走，别误了给老师拜年。柏汀看着钟表有些无语，走亲戚拜年都是拖到中午才到，到老师家指不定有啥亲戚朋友的，再说那几个家伙说不定就是找理由玩，未必提前跟老师说，但也不想解释，磨蹭到十点半才准备走，建国又说骑着电动车送，柏汀不愿意，最后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走了。
一路上随着车辙印歪歪扭扭地走着，柏汀有些后悔没有叫建国送，这路实在太难走了，出了村就开始后悔咋不走路去，骑自行车最遭罪。
到了李校生的烩面馆，远远就看到班长、朱忠乾都到了，也赶紧过来了。
“还以为恁不来了，朱忠乾不知道该咋抱怨俺。“李校生一看到柏汀就张嘴说道。
柏汀没理他没想到这人话真多，而是笑着朝班长说，“班长，新年好，祝你心想事成、天天开心。“
班长很高兴，没想到柏汀会这么说，也跟着说，还弯腰双手抱拳说，“柏汀，新年快乐，俺也祝恁心有所成。“说罢就哈哈笑。
柏汀也跟着笑，又对着朱忠乾说道，“忠乾，祝你得偿所愿。“
朱忠乾有些意外，以为柏汀不会对他说什么，赶紧回道，又想学着班长一样，比划着抱拳，弯腰说道，“柏汀，祝你事事顺利。“
“行了，这一个个的，等俺拿了东西就走啊。“李校生回头看了一眼柏汀，就快速跑回家了。
柏汀小声问道，“班长，能不能说你拿的啥，我是我爸准备的，不知道行不行。“
“有啥行不行的，一份心意，朱老师肯定高兴，就是拿的啥。“班长半开玩笑地问道。
柏汀就知道班长正经不了多久，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是一支钢笔，我爸连天去城里买的，说是谢师礼不能轻了，我觉得还不到时候啊，毕业再送才行，这拜年就拜年嘛。拗不过，就拿来了，我看着你们送啥，我拿了钱，再买也行，差不多跟你们一样最好。“
“恁说啥，拿的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是李耳，不知何时这家伙就出现了，柏汀愣了一下，笑着打招呼。
“不行啊不行，刚刚恁对他俩说的，俺都听到了，得说一样的，必须的。“李耳不依不饶地闹着说。
柏汀皱眉笑了下，清了清嗓子说道，“是，李耳同学，新年快乐，我祝你年年岁岁有今朝，岁岁年年乐开怀。“说罢就是一阵哈哈笑，大家也都跟着笑起来。
“不行啊，“李耳不高兴地摆手，又接着说道，”在这，除了班长，就是恁年龄大，不能这么欺负人。“
柏汀愣了一下，这些人咋知道她多大，回头看了一眼朱忠乾，应该就是这家伙了，明明和朱老师一个村，却刻意跑到镇上，说不定就是他说的。
朱忠乾看着柏汀赶紧摆手，满脸着急的模样。
“咦，恁们这些学生娃们，不嫌冷啊，赶紧进来，校生不知道把东西放哪去了，在那没头苍蝇一样找呢，还得一会，快进来。“李老板站在门口催大家进去。
班长走在前面，开玩笑道，“快进来吧，李叔，校生是不是玩过火了，得好好教训他。“
李老板跟着笑，比划着手揍人，柏汀上前一步，弯腰鞠躬说道，“叔叔，新年好，问婶婶好，柏汀祝您生意兴隆，身体健康。“
“嗯，好好好，等着啊，叔给恁那个压岁钱。“李老板说着就进去了。
哈哈哈又是一阵笑闹，柏汀着急解释道，“不是的，叔叔，您回去拿我也不要啊，我们都是同学，不会要的。“
“嘿嘿，要压岁钱小能手，柏汀。“李耳在旁边起哄道。
柏汀白了李耳一眼，又解释道，“叔叔，你要是给压岁钱，我就走了，再也不来了。“
“再也不来了。“李耳又在旁边学舌。
朱忠乾走过去一把捂住李耳的嘴，恶狠狠地瞪着，李耳也不示弱，反手就拦住了朱忠乾的脖子。
班长拉着朱忠乾，劝解道，“哎呀哎呀，恁俩干啥，在人家家。“这一句算是劝俩人松开了手，挤在俩人中间站着。
李校生出来了，班长挥了一下，几个人蜂拥着就出了门，柏汀跟在后面，也快步出去。
“哎哎，恁们几个别走，叔这有几个压岁钱，哎，等一下啊，看看这孩子们，跑个啥。“李老板说着跑了出来。
班长示意柏汀坐他车后座，朱忠乾推着柏汀的车子骑着就走，李校生坐在李耳后面，几个人一溜烟就不见了。
眼瞅着出了镇子，柏汀急忙喊道，“等一下，你们还没说都拿的什么礼？“
“哈哈，走吧，拿什么都行，朱老师一定等着咱们呢，别耽误了，快走啊。“班长吼了一声，蹬的更快了。
朱忠乾在旁边紧跟着，看了一眼柏汀，连忙说着，“班长，别骑那么快，叫柏汀摔跤了。“
“哟呵呵，摔跤了，摔跤了。“李耳一边奋力骑车，一边还嘴欠地起哄。
柏汀看着李耳笑了一下，拍了拍班长的后背，大声喊道，“班长，靠近李耳，看我怎么出招治他。“
“好喽，女王殿下，坐稳了您嘞。“班长也来了劲，猛地拐到李耳前面，李耳吓了一跳，差点没刹住车就撞了上去，气得喘粗气。
“走吧你，叫你话多。“柏汀趁机朝自行车的前轮踢了一脚，恶狠狠地说道，然后又开心地叫起来，”班长，大仇得报，咱们飞起来喽。“
班长在前面也喊着，“飞起来喽。“速度快的很快就拐不见了。
“朱忠乾，你跟上啊，快点快点。“柏汀朝着后面的朱忠乾催促道。
朱忠乾本就一个人骑，三两下就撵上了，冲着柏汀招手。
“你双手握把，这路太滑了，你听见了吗，吓死人了。“柏汀冲着朱忠乾着急地喊道。
“哈哈，某人担心喽，担心喽，朱忠乾真是个小人。“赶上来的李耳大喊道。
“真是个小人。“坐在后面的李校生也跟着喊道。
“恁俩姓李倒是一条心。“朱忠乾不甘示弱地怼了回去。
“快到了，都老实一点。“班长突然大喊道。
这时候柏汀才注意到原来他们已经进了村，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出啦浓烟，也有走亲戚的刚到，正在大门上说笑着，这会正朝着他们几个人看去，老实坐着不在跟李耳他们生气。
“到了。“班长说了一句，柏汀赶紧两脚支地，先一步下来，往前一看，朱老师已经站在门口，朝他们挥手。
柏汀赶紧走上前，左手叠在右手上放在右腿上，曲腿弯腰鞠躬，这个行礼的方式还是建国教的，说是古礼，表示对老师的尊重。
“朱老师，学生柏汀给您拜年了，感谢您三年来的教诲，学生定会加倍努力，考一个好成绩回报您，再祝您身体康健，万事如意，年年花开，岁岁盛景。“
“好好好，柏汀这文采始终是最好的，嗯嗯嗯，老师的好学生，老师也为你骄傲。“朱老师扶了一下柏汀手臂，开心地回应道。
“哟，是不是学生来了，这么热闹。“朱师母闻声出来，身上系着围裙，应该是正在准备吃食。
柏汀赶紧上前，扶着朱师母的手臂说道，“师母，新年好，祝您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
“不说柏汀啊，恁都说完了，不留一点给俺几个啊，比不过啊，比不过。“李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李耳，过来。“班长招手说道。
只见四个男生弯腰鞠躬，异口同声说道，“朱老师，师母，学生四个给您拜年，祝您事事顺利，所愿所想皆实现。“
朱老师很是高兴，笑着直点头，一直说，“好好好，都好，老师今个很高兴，快进来，都进来。“
“瞅瞅恁老师高兴的。“朱师母笑着取笑道，安排他们把自行车都推进来。
进了屋子，朱忠乾快步走到柏汀跟前，把车上的东西塞给她，柏汀笑了笑，而后看着班长。
班长第一个站出来，把准备的礼物双手捧着，说道，“朱老师，这是俺准备的新年礼物，请您收下。“
“还有礼物啊，你看看你这孩子，老师心意领了，礼物就不能要了。“朱老师笑着推却道。
李校生他们几个连说，“朱老师，拿着吧，拿着吧。“朱老师还是推拒，并不打算收礼物。
柏汀看了一圈，上前一步说道，“朱老师，您不知道我手里这个礼物，可是我爸特地寻来的，如果您不收，光是我们几个过意不去，回了家也不好交代。您就当是我们做学生的一点心意，虽说我们都不能赚钱，万一以后成材了，对于您的教导可是不敢忘，想着礼物没送出来，也是憾事一桩，朱老师，您就收下吧。“
“对啊，对啊，收下吧，朱老师。“几个人附和道。
“行，要我收下，得看看什么礼物，先说好贵重的不收，祖传什么也不收。“朱老师一本正经地说道。
几个人开始哈哈笑，说实在他们谁也不知道家里祖传什么。
班长朝柏汀使了个眼色，柏汀上前一步走，说道，“朱老师，我这是一支钢笔，以后想着上高中大学了，希望给您写信，您能用这支笔写回信。“
“好好，收着收着。“朱老师伸手接住了，低头看了一下礼盒，又冲柏汀笑了笑。
“俺这是一本日记本，就在咱镇上买的，不值啥钱，朱老师能收。“班长打哈哈说道。
“日记本？那行，有笔有本，我可以写日记了。“朱老师看着的确像一个本子，就伸手接住了。
“朱老师，俺家开面馆的，不能给您端一碗过来，就寻思着也买了个本子，比班长大了一点，正好写完一本再写一本。“李校生上前说道。
朱老师伸手接了，看着用纸皮包着的礼物，笑着说，“好，写完一本再写一本，你倒是最不爱写日记的人。“
李校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站在了班长身边。
“叔，俺也准备了个礼物，是个眼镜框，俺问了大多眼镜框都差不多，就买了一下，您收着吧。“朱忠乾把礼物递了过去。
朱老师顿了一下，有些感慨地说道，“你小子，我从小看到大，初一的时候你老师还说你是个调皮的，现在也学会观察入微了。“
朱忠乾低头笑了一下，侧脸看了一眼柏汀，就站在了柏汀身边。
李耳看了一眼，跟上前说着，“朱老师，我在这一群人里，应该是恁最头疼的学生，不过现在俺也给恁保证，这语文好好学，争取跟柏汀一样。“
“哈哈，你要是想考柏汀一样的分数，那还得多努力，这个学期柏汀参加了作文比赛，那可是全县第二名，对于语文来说，就是作文拉分，有的人能得满分，有得分只能得一半分，虽说很少零分，但差距还是很大的，你可得好好跟柏汀学。“朱老师语重心长地说道。
“嗯，俺记住了。“李耳重重地点点头，把礼物高高捧了过去。
“你这是啥啊，本子笔啥的还能收，别的不能收。“朱老师问道。
“也是一支笔，本来班长俺们是一起买的，想着跟他们选不一样的，没想到跟柏汀一样了，朱老师，恁收下吧。“李耳笑着说道，还挠了一下头。
“就你心眼多。“朱忠乾在怕旁边小声说道。
“好，谢谢你的礼物，谢谢你们的礼物，老师等会给你们没人写幅字，拿回家以此勉励。“朱老师接了礼物，高兴地说道。
“好了，咱们洗手准备吃饭了。“朱师母站在灶火门口大喊着。
因为太冷了，大家就围在灶火吃饭，朱老师的灶火很宽敞，放了一张大桌子，摆上六七张椅子都不觉得挤，不跟柏汀家的多站两个人就下不去脚。
中午饭很丰盛，凉菜四个热菜四个，还有一咸一甜两个汤，几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会得到如此高的礼遇，尤其是柏汀，平日里家里来客，从未上过桌，都是男人上桌喝酒吃菜，女人在灶火忙活，空闲时间吃一点剩菜。这次上桌倒是第一次见这么完整的酒席。
朱老师是上座，朱师母挨着，班长和柏汀挨着坐，然后是李校生朱忠乾和李耳，其实柏汀是让李校生挨着朱师母的，班长副班长这样排下去，李校生谦让，最终是柏汀坐在了朱师母旁边。
朱老师挺感慨的，一开始就喝了一杯白酒，朱师母也喝了一杯，柏汀几个人陪着也喝了一杯饮料。
“小汀，你是女孩子，跟这帮小子们一起吃饭，别太秀气，敞开了吃，以后可别说在老师家吃饭到最后没吃饱。“朱师母看着柏汀笑眯眯地说道。
柏汀脸红了一下，看着眼花缭乱的菜，已经尽量每个都夹了，为的就是不显得小气，没想到还会被这么说，想了想，站了起来，端起饮料，对着朱师母说道，“师母，我们几个来让您忙了一上午，以饮料代酒敬您，师母，您辛苦了。“
“老朱，你看看还得是女孩子心细，小汀，我是最喜欢的，这敬酒啊，我肯定得喝。“朱师母高兴地说道，也站了起来，顿了一下，说道，”我想到了一首诗，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年年有初五，岁岁有今朝，学生来拜师，老师引为傲。怎么样，押着韵呢。“
“哎，你这跟白话文啥差别，一听就懂了。“朱老师笑着说道。
“咋了，白话文不好吗，再说现在说话都是白话文，弄那些文邹邹的还得翻译，谁有那空？“
“就是就是，俺支持师母。“班长第一个起哄道，还鼓起掌来。
由于柏汀是站着的，生怕“战火“引到自己身上，赶紧趁机坐下，跟着鼓掌。
“哈哈，师母，咱这有个滑头，偷偷坐下了。“李校生指着柏汀插嘴道。
柏汀白了一眼，笑着面对朱老师和朱师母偷来的的目光，说道，“古语有云夫妻事，莫掺和。老师和师母是一对天成佳偶，岂是随便能打扰的。我记得校生不是最爱看一些世界名著嘛，那里面可不就讲了世间情谊之事，咋还能坏人气氛？“
李耳听了就开始哈哈笑，还不忘用胳膊肘戳李校生，扯着嗓子喊，“笑死人，俺就说没人能说的过柏汀，恁倒好，直接撞上去啊。“
“可不是，没见过这么笨的人。“朱忠乾接话道。
“朱老师，您尝尝这个肚丝汤，跟外面饭店一个味，师母真厉害。“柏汀指着面前的酸辣汤说道。
“好，我尝尝。“朱老师说着，拿着碗盛了一勺。
主要是过年都不太饿，而且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肉了，也没多馋，吃到这也就差不多了。
朱老师把碗里的汤喝完，笑着问道，“大家都吃好了吗？要是吃好了，咱去写字去。“
“行行行，写你的字帖去吧，你们是不知道，你们朱老师为了给你们写字，放寒假就开始练，小宇问他题都不给讲了，认真的很。“朱师母毫不犹豫地拆穿道。
“嘿嘿嘿，师母是俺，俺说想要朱老师的字，辛苦朱老师了。“班长站起来说道。
“行，你们师徒一心，我呀，洗碗洗盘子去。“朱师母站起来就准备收拾。
柏汀赶紧也站起来，说道，“师母，我来洗吧，这里我是唯一的女孩，在家也做惯了，您休息休息。“
“我洗，柏汀，你去写字吧。“朱忠乾把柏汀的凳子拉开，示意柏汀出去。
“哟哟，怜香惜玉啊，怜香惜玉啊。“李耳又开始起哄。
“算了，俺去洗吧，柏汀，恁跟老师去写字吧。“李校生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柏汀还看了一下外面，以为是变天了，这高高在上的人竟要主动洗碗？
“哈哈，好啊，都是好学生，这样吧，你们师母的确辛苦了，咱们师徒几个一起洗吧。“朱老师开口说道。
“行，收拾。“班长跟着下了一声令，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争相收拾起面前的碗筷盘子。
“哎呀，老朱你真是，哪能真让孩子们收，哎呀，别沾手了，都去吧去吧。“朱师母也加入起来，一把夺过柏汀手里的碗筷。
“师母，您辛苦，我们几个手脚快，一会就弄好了。“柏汀说着又继续收拾起来。
“这样，柏汀，恁就收一下，等下拿块抹布擦桌子就行，剩下的俺们几个弄，人太多也站不下，还有呀，朱老师和师母也都休息，柏汀陪着。“班长边收拾边说道。
“啊，我还是收拾吧。“柏汀下意识说道。
“哈哈，老朱，你就听孩子们的，小汀，叫他们弄，男孩子家就得多干活，才好讨老婆。“朱师母笑着打趣道。
柏汀手里的碗被朱忠乾拿走了，有些不好意思，又继续端了一个盘子，李校生走过来，看了一眼也抢走了，李耳挤眉弄眼地过来，吹了个口哨，最没想到的是班长，端的盘子碗最多，却对着柏汀也吹了个口哨。
柏汀一跺脚，找了块抹布擦桌子，不打算这些人了，当着老师的面真是无法无天了，个个都跟流氓似的。擦完桌子，回头看到朱老师和师母在聊天，有些不好意思过去，就站着看几个男生洗碗，干脆掐着腰当个监工好了。
几个男生应该都是洗过碗的，放了洗洁精，洗了一遍冲了一遍又擦了一遍，柏汀看着有些好笑，心想自己洗碗可没这么干净，有会洗碗着急看电视，第二天才发现筷子都没洗。
“洗好了呀，真是人多力量大，老朱啊，以后多叫你学生来，看看干活多麻利。“
“好啊“，”好啊“，”好啊“，几个人异口同声道，柏汀在旁边抿嘴笑，脸皮真厚。
几个人彻底收拾好，排排队跟着朱老师来到了书房，说是书房，就是挨着堂屋旁边又加的一个房间，正对着灶火，采光不好，一整天都晒不到阳光，好在清净，里面码的一摞摞的书，有的旧有的新，靠后墙摆着一张桌子，跟柏汀那张桌子一样，差不多一米二长，带两个抽屉，一个柜子，上面摆满了练习过的毛笔字，中间用尺子压着的正是一张新纸，应该是刻意摆好的。
朱老师站在桌子里侧，看着排在最前面的班长，想了一会，拿毛笔蘸了蘸墨水，低头写了起来，写好后吹了吹，又抖了抖，确定不会流墨，笑着递给了班长。
班长伸开给所有人看，上面有四个字，“大鹏展翅“，钢筋有利，很符合朱老师教学习惯，一板一眼，方方正正，虽有新思想，但依旧执着于方寸。
大家跟着鼓掌，班长朝朱老师弯腰鞠躬，然后走到最后，下一个是李校生。
朱老师同样思索了一下，然后写下“与日同辉“，笑着递给了李校生。
轮到柏汀，朱老师写了“娇女映日“，朱忠乾是”栋梁之材“，李耳的是”志存高远“。
每个人都很高兴，小心翼翼地叠好了字帖，又聊了一会，就准备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柏汀还是坐在班长后座，李耳带着李校生，朱忠乾骑着柏汀的车子，朱老师朱师母送了很远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几个人又开始笑闹。各自夸各自的字好，寓意好，朱老师更偏向谁。
柏汀觉得朱老师最偏疼的是李校生，什么能与日同辉，恐怕月亮都比不上，自己这副“娇女映日“，写得也太大了，首先娇女就不是，别说映日了，能不能上高中都是未知，去了一趟反而更加惆怅起来。难道是因为自己今天造作了一些，但是不过是想着迎合一下朱师母，不想却得了这几个字。
到了李校生家面馆，几个人商量着再玩一会，也才两点多，柏汀坚持先回去，就一个人上路了。起到前头村的时候，柏汀犹豫了，犹豫着要不要和龚老师拜个年。
“回去吧，恁回去吧。“村头传来声音，柏汀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远远看着那好像是龚姨，吓得蹬着车子就往走。等那几个人走了，就回头望，还是有些犹豫。
“柏汀“，突然一个声音传过来。
柏汀看过去，可不就是龚老师，这会想走也不能走了，尴尬地笑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
“恁别动，这路太滑，俺过去。“龚老师挥手交代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来。
虽说大雪飘落，但每个村的村头几乎都是泥巴地，开始走亲戚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要被踩上几千次，雪花早已化成了水，润着黄泥，成了一走一脚泥的难走之地。
龚老师走到柏汀跟前，伸头摸了一下柏汀的头，笑着说道，“头上有雪“，看着柏汀，又玩笑起来，”咋了，看到老师不得说句新年好啊？“
柏汀赶紧低头，小声说道，“龚老师好。“说完之后，觉得不对，赶紧弯腰鞠躬，又补了一句，”新年好。“
“哈哈哈，恁这女娃，这会鞠躬是对的，给，给你个压岁钱。“龚老师笑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包着的红纸递了过来。
柏汀早就不拿压岁钱了，叔叔婶婶不会给，姥姥的不能要，表姨亲姨的不敢要，过个年基本上就是看个热闹，没想到还有这种撵上来给红包的。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住了。
“拿着呀，别人没有，只有恁有，快拿着吧。“龚老师说罢把红纸塞到柏汀羽绒上的口袋里，又把帽子给柏汀带上，说道，”恁一个人是去哪了，骑个车子也不知道戴帽子，雪落头上就湿了，回家还得发烧，多大了，得知道注意了。“
“儿啊，搁那干啥了，那是谁啊，叫进屋吧，冷。“龚姨站在村头高喊着。
“龚姨，我是柏汀，龚老师的学生。“柏汀见到龚姨不知为何突然亲切起来，明明上次还是撵着打的。
“好啊，上屋来吧，外头冷。“龚姨招手说道。
“走吧，这下好了，叫恁吃一把炒花生再走。“龚老师走上前帮柏汀推车子，一边笑着说道。
柏汀走在车子另一边，跟着亦步亦趋地走着，抬头看到龚姨还站在原地等着，就快走了几步，过来拉着龚姨的手，甜甜地说，“龚姨，新年好。“
“好，新年好，闺女啊，恁说恁叫啥，住在哪的啊，咋就恁一个人啊？“龚姨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看来压根没听到柏汀刚刚说的话。
“我叫柏汀，是龚老师的学生，家就住在半截沟，离这很近，就在那边，刚刚去跟朱老师拜年了，现在给龚老师拜年。“柏汀一一作答。
“恁去朱老师家了？“走在后面龚老师突然问道。
“嗯，不止我，还有，还有，嗯，好几个人。“柏汀回头回道，说道班长他们突然不好意思说，那几个人只给一个老师拜年，她再告诉其他老师，老师们岂不会不高兴，算了，还是不说为好。
“噢，张德亮他们几个吧，昨个突然过来，拜了年玩了一会就走了，几个小子家，也不怕冷，还学去朱老师、庞老师家，原来今个才去朱老师家啊。“龚老师笑着说道。
“啊，哦，嗯。“柏汀含糊地应了一声，扶着龚姨继续走，不再想那几个人，叫了她却只说去朱老师家，昨个也没说，庞老师家也不说，算了，不去就当不知道，要是说了再好好说他们一顿。
龚老师家除了新贴了一对对联，别的没什么变化，就是那字有点熟悉。
“这是朱老师的字，送俺了一幅，咋样，不错吧。“龚老师跟上来解释道。
柏汀看了一会点点头，不打算表态，也不想说自己车子里就放了一幅朱老师的字。
进了院子，干干净净的，除了西边压井跟前散落一些燃烧过的鞭炮，其他任何垃圾都没有，堂屋三间，东屋两间，虽说是瓦房，胜在紧凑板正。
龚老师把自行车停到了大门底下，这样淋不到，快步走到堂屋，笑着说，“进来吧。“
柏汀笑了一下，准备进去，龚姨突然松开手，拍了拍柏汀的手，笑了一下，去东屋了。
龚老师笑着说，“进来吧，给恁拿花生去了。“
“好的呀，我正好没有吃够，我家也炒了花生，但都被我妈放起来了，糖啊瓜子啊还有花生都留着初二招待那几个老表了，明明都是年龄相仿的，那些人全部给吃完了，我就只能眼馋，还得洗菜洗碗，哎，每年初二都是我最最不想过的日子，别人穿着新衣服开开心心走亲戚，就我快到中午了，到村子上转一圈，回来就是干活干活。“
“哈哈，为啥，初二走舅家，恁不走吗？“
“走啊，但就一个村上，前院后院的，平日里到亲近，过年就不好玩了，完全没有走亲戚的意味，其他亲戚也不亲，有些都不认识，倒不如在家写作业。“
“啊，怪不得恁学习好，原来是因为这啊。“
“什么呀，龚老师你咋还开着玩笑，真是的。“
“来了，来了，闺女啊，吃炒花生，都是姨一个个捡出来的，没有瘪的，都是饱饱甜甜的，好吃哩很。“龚姨提了一筐子过来，没进门就笑着喊。
“哎，姨，我来吧。“柏汀赶紧站起来，看了一眼龚老师，轻声”哼“了一声，快速跑了出来。
龚老师轻笑，看着柏汀一手提筐子，一手扶老娘，突然有些感慨。
“嗯，真好吃，姨，您炒的就是好吃，比我妈弄得好吃。“
“是吧，那就多吃点，等会再装一布袋子回去。“
“嗯，姨，都被我吃了，您心疼不？“
“心疼啥，咱都是庄稼人，最不稀罕这地里长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多的是。“
“好，给，龚老师，你也吃一个吧。“
“他是啥，他都吃过了，你吃，闺女，你吃。“
“哎，好，我听姨的。“
龚姨摸摸柏汀的头，又摸了摸身上的羽绒服，慈爱地说道，“闺女啊，恁这冷不冷，好看是好看，但也不挡寒啊，还是得做得暖和。“
“啊？“
“哎呀，妈，都一样，一样暖和。“
“是吧，姨，我也觉得做的暖和，就是我妈很多年都不做了，我想想，我记事起都是买的，这两年也做，嗯，织了一块布，还给我做了一见长袖，后来嫌麻烦，还是买的。“
“妮，恁站起来，姨给恁量量，姨会做，姨最会做这个了，到时候做好了叫小林给恁拿去，恁过来也行啊，姨还给恁炒花生吃，姨炒的花生不黑不剩，黄黄焦焦的，最好吃。“
“嗯，姨最好了。“
“瞅瞅恁俩，倒像是母女俩，俺倒像个外人。“
“可不是咋的，小子家长大了都娶媳妇了，谁还挨着老娘，是吧，妮。“
“对，哈哈，是哩。“
“柏汀，没大没小，十五六的女孩家也不避讳。“
“避讳啥避讳，就恁懂得多，多读了两年书，还不是老娘俺供的，牛气啥哩。“
哈哈哈，柏汀看着一老一小吵架，笑得捂着肚子。
“行了，柏汀回家吧，外头雪下得更大了，再晚一会回不去了，恁爸妈该着急了。“
柏汀看了一眼外头，的确是雪花飘落的更快了，站起来准备走。
“咦，咋这会走，姨还没有给恁量大小哩，别着急，等会叫小林送恁，骑电动车送。“
“姨，不用了，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人不能贪心，您说说我就很高兴了。姨，有时间我再来看您，下回龚老师不在家，您也给我开门好不好？“柏汀突然有些撒娇，摇着龚姨的手臂不撒手，说着又抱了上去，很是依恋。
“好啊，咋不行啊，乖啊，这天是要下大，姨不留了，下回来，喊一声姨，就给恁开门。“龚姨也有些感慨地抱着柏汀，只觉得有个闺女还是贴心。
“走吧，赶紧走吧，瞅瞅恁好，俺可不是个恶人，雪下大了。“龚老师有些好笑地催促道。
“妮啊，等一会，姨给恁兜点花生，这下能拿。“龚姨说着就去找袋子。
柏汀想张嘴说不要的，没有说出口，看着龚老师，龚老师笑了笑，示意再等一下。
龚姨从东间出来的时候，拿着大半袋花生出来，柏汀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说不要。
龚老师也觉得太多不好骑车子，拿着袋子倒进筐子里一半，又颠了颠，觉得差不多重了，就直接绑在了自行车上。
龚姨很是不舍，拍了龚老师一下，觉得倒出来太多了。
柏汀又抱了一下龚姨，坚持不让龚姨出来送，一溜烟跑了出去。龚老师也摆手，雪下的大路很滑，还是待在屋里好些。
龚老师推着车子，柏汀跟在后面，走到村头的时候，柏汀突然问道，“龚老师，你咋回来？“
“走路回来啊，咋了，你想坐电动车，要是不下雪还行，带着恁再扶着自行车，就是这雪下太大了，容易摔跤，要是叫恁摔了，估计以后就不敢再坐俺车了。“龚老师说完，回头看了一眼柏汀，笑着说道。
柏汀点了点头，抬头看着不断飘雪花的天，有些惆怅，不知道属于自己的雪花有多少。
龚老师骑着，柏汀坐后面，俩人都低着头，这天是真冷。
柏汀突然双手拉着龚老师的棉袄，嗡声说道，“龚老师，我妈不叫我读书了。“
“刺啦“一声急刹车，”恁说什么？“龚老师猛的跳下车，高声问道。
柏汀坐在自行车上没有下来，抬头带着哭腔说道，“龚老师，我妈不叫我上学了，我可能上不了高中，更没机会上大学，没办法和你站在一起了。今天去跟朱老师拜年，我妈并不高兴，我爸很支持，还特地买了礼物，可我知道我们家是我妈说了算。“
“恁，恁不能这样，学习这么好，咋能说不上就不上，再说老师家恁又不是不知道，条件差成这了，还读到大学了，恁现在条件好得多啊。“龚老师有些焦急地说道，还把帽子给摘掉了。叹了一口气，说道，”要不俺去跟恁妈说说。“
“没啥用，龚老师，我妈眼里只有我弟弟，要么就是我姐我爸，根本看不到我，这个年，我几乎躺了一星期，也不跟我妈说话，可是我妈给我买衣服做好吃的，却偏不松口叫我读书。她说叫我中考了，把成绩卖了，上卫校就能免费。“
“这是啥说法，上卫校也得恁同意啊，再说考高中考大学更有前途，哪能说改就改，至少，至少恁考个师范也行啊。“
“师范也是梦啊，龚老师，我，我没有未来了，今天应该是最后的快乐了，往后没有了。我不想上卫校，也不能上高中，只能跟我姐一样，去南方打工，龚老师，我就是一个背着被子打工的人，跟那些不上初中的人一样，再长大一点说一门亲事，嫁了生个娃，背着个娃要么打出打工，要么扒地花。“
“恁这，这哪行啊，俺去说，走，俺去说。“
“龚老师，谢谢你，你是个年轻的，在我妈眼里最不可信，说不定还会说些难听的，还会，还会，算了，龚老师，你是第一个知道的，等开学了应该还能上，就是不能上高中了，说不定我上了卫校，以后还能给你扎针，我就是个穿白大褂的，也是不错的。“
“穿白大褂的是医生，不是护士，恁现在啥也别想，能上先上着，到时候俺找校长找朱老师一块想办法，咋可能这样，这都啥年代了，先回去吧，这路上太冷了，啊，知道吧，啥也别想，听老师的。“龚老师缓了一口气，又骑上自行车，一边用力蹬一边嘱咐道。
柏汀坐在后面没说话，整个人都靠了上去，觉得再冷的天前面有人顶着，自己这方寸之地却是温暖至极的。
快到村头的时候，柏汀突然叫停，龚老师以为柏汀是怕有人看见，就停了下来。
柏汀张开手，笑着说，“龚老师，拥抱一个吧。“
龚老师有些犹豫，师生有别，哪能说抱就抱，犹豫着不知咋拒绝。
“龚老师，今天我跟班长他们从朱老师家回来，分开的时候，朱忠乾说抱一个，我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李校生猛地过来抱了一下，班长也过来抱了一下，李耳想抱我跑了，他们都是好同学，对我都很好，作为同学，拥抱很正常，可我最想抱的人是你，我想要一个最喜欢人的拥抱，可以吗？“
龚老师有些愣住了，站住没动，只觉得怀里突然满满的，呼吸间有些沉重，伸出的手想环住眼前人，可手却冻僵了一样，只是呆呆地站着。怀里的人吸了一口气，约莫是又哭了，想了想往后退了一步。
柏汀红着眼睛看着龚老师，突然推着车子走了，头也不回。
龚老师注视着柏汀拐入进村的小道，直至消失在村子里，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转身往回头，像触电一样猛地回头，可惜所见之处空无一人，倒是对向路上一个骑电动车的，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