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代行者，应以指令为先，闲谈到此为止。”
“那么，祝您找到想要的书……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以斯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问吧，瘆白司书，我视情况决定自己的回答。”
“你相信自由意志吗？”
“……那并不重要。”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
以斯帖走上了舞台，背后的大门砰然合拢，就好像野兽合上它的巨口。
三位代行者面前，是两位黑色的男子。
刃一言不发，兀自而痴迷地给支离饲血，手掌抚过剑身，被裂纹划开的伤口流出滚烫的血，渗进剑身，完成之后，他压低身体摆出起手式：“人有五名……”
罗兰感觉到了旁边这个莽夫身上蓦地散发出一股煞气，他略微不适地远离几步。
银狼在台下，嚼着口香糖：“你咋做到的，他突然就这么积极。”
“很简单啊~通过言灵，让他觉得自己面前的敌人是他的那些熟人就好了~”
“……行吧，你聪明，你厉害。”
……
“……进入L5123内的……第四扇门中……”
阳轻手轻脚地拉开门，看见了楼梯口，他又看了一眼指令布条以确认没有走错。
“先向前走14步……再向左走23步……”
他在房间里挨着墙壁兜了半圈，神奇而恰到好处的是，他并没有刻意控制步伐，却没有撞到墙上，只是紧挨着墙，顺着墙壁走到了楼梯旁边。
“……楼梯。”
“……下到底……”
阳一步一步地走下螺旋楼梯，进入了一个光线昏暗，内部空间巨大的地下房间。
他忍不住，把小脑袋伸出栏杆之外，问下看了看。
一片漆黑，就好像渊底之下的虚空。
“……这些阶梯……究竟是通往哪里的呢？”
一阵持续的嗡鸣声和轮轴转动的咯吱声音渐渐在他耳中清晰起来，取代了之前一直鸣响的白噪音。
“……那声音……越来越大了……虽然周围还是很黑，但是好像隐隐约约有些光亮的样子……”
“……我真的应该进入这里吗……”
（叹息）
“事到如今，也已经别无选择了吧。”
随着深度增加，一幅惊人的景象出现在阳的视线之内。
一根巨柱。
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开始，一根巨大的铜柱（？至少看起来是黄铜质的）从下方笔直的刺入头顶的黑暗里，无数的分支从主体是分离出来，连接到这个空间的边缘的每一处。
阳踏上这片地面时，感到自己的血液，神经乃至骨骼，都在那股久远而低沉的嗡鸣共振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栗起来。
一位女子注意到他的到来，立即丢下手里还在吱吱转的纺轮，热情地跑过来：“欢迎欢迎~有失远迎~你一路走到这里应该相当疲乏了吧……快坐下来歇歇脚，整顿整顿身子吧~”
“……你是……”
“我是这里的纺织者！”女子下意识地大声回答，怔了一下后，一边往回走一边热情地招呼阳一起过去，“别在那里呆呆的站着啦，快过来~啊……这里已经｛好｝｛久｝没有人来过喽~能见到你可真是｛太｝｛好｝｛了｝！”
阳注意到，面前的人，虽然表现的非常正常，但是在提到一些字眼时，她的音调就好像是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脸上也会闪过一丝扭曲，阴暗的微笑。
即使这种表现一闪而逝，并不明显，阳还是感觉到了。
‘这个人……精神应该……出了点问题……’阳没有移步。
女子回过头来，发现了阳的警惕，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起来，你也是受到了指令的邀请才来到这里的吧！？”
“这里与指令有关么？”
“当然咯~而且关系可是｛相｝｛当｝密切~指令从这里｛诞｝｛生｝”
“诞生？”
“是的呢~”
……
一具尸体倒下了，两具尸体也倒下了……
只有以斯帖还在和刃对拼。
但是也没拼多久。
刃还犹有余力，以斯帖已经油尽灯枯。
刃后撤几步，猛地冲刺接劈砍，以斯帖挡下了这一击，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稳住身形卸去冲击力。
他闷哼一声，倒飞出去。
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下，他最后停在罗兰脚边。
罗兰把手中的长剑插进地板，拄着剑柄，低头看着以斯帖
后者努力平稳呼吸，但最后还是意识到自己恐怕大限将至，顿时放松下来，他抬眼看向罗兰，眼中有难掩的轻松，解脱甚至愉悦。
刃看了看罗兰，轻哼一声，收起剑就自己回去继续寻找并骚扰丹恒了。
他在刚刚战斗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对方不是丹恒，但是……
仙舟有句古话。
来都来了。
所以他就打了一架，权当散散火气，免得看见丹恒忍不住砍一剑，然后被那个蓝毛女娃吊天花板上。
他刃的脸皮还没那么厚。
刃走后，罗兰盘腿坐下来，长出一口气：“呼……你为什么放弃了？现在你就要死了，会恨那个用假指令让你们来这里的小家伙么？”
以斯帖艰难地呼吸着，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少见地对着罗兰倒起了豆子：“我已经落至如此境地，想必，身陨在这里……已经在所难免……指令总是正确的……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指令里没有要求我们再回去吧……哈哈。”
“啊……至于阳？恨他？为什么？”
“他骗了你们，让你们到这里，白白丢了性命。”
“他是传令，指令说了，按照‘阳传令说的指令’去行动，所以，只要是出他之口的指令，无论是真是假，对我来说，就是……真的。”
“…………嘛……可悲。”
“小伙子？”
“昂？”
“给我来个痛快的，虽然我不是拇指那种腐朽到骨子里的渣滓，最起码，也给我一个体面。”
“……唉……如你所愿。”
黑色的收尾人站起来，郑重地用佩剑刺死了食指的代行者。
“呐呐……所以说啊……可悲。”
……
阳看见了“指令”的真相。
了解了自己渴求的真相，他却觉得痛苦万分。
他的痛苦，来自于指令。
他恨指令，厌恶指令。
但是他成为了一个传令，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指令经由他的手，传递给其他人。
当他终于鼓起勇气，造了假的指令，终于以为，自己以自由意志做出了行动。
但是，一来二去的……
呵，哈哈，哈哈哈？
他做的一切都是指令算计在内的一部分，甚至，也行他自己都只是指令当中的一部分。
他一直迫切要甩开的噩梦，现在就到了他的面前——就好像照镜子一样令人熟悉又厌倦。
——就好像永远不可能甩开的都市，永远不能离自己而去的自己。
——他的痛苦来源于他自己的心……
阳的意识陷入混沌之际，他却想起了，约摸是几天前，自己似乎碰到了一群看起来与众不同的人。
他记得当时，他递给其中之一的一位女生，一张指令……
……
“蛤？”银狼吹破泡泡，有点惊讶地接过面前少年递来的布条，“这是什么……‘数完圆周率’？这么简单？”
“啊……可这是无限不循环小数……”
“π，搞定。”
“啊，啊？”
“怎么了？π难道不是圆周率么？”
“额……是，是的……”
“那不就结了？我还得跟着朋友的娃，看着点他们，走了。”
“额，哦……等一下……（看名字）银狼小姐。”
“还有什么事？”
“……您相信自由意志吗？”
“呵，那不重要（笑）。”
“啊？”
“自由意志什么的，很要紧吗？我还有生活可以享受，还有美好值得珍惜，最重要的是我还有游戏要打，为什么我要浪费时间去胡思乱想这种事情，有这个闲情多去深渊凹几次分不好吗？”
“这……这样吗？”
“走啦……你这个人真奇怪……”
阳的目光重归清明。
“想要找到解答，去图书馆找她。”
他脑子里那个声音轻笑一声，离开之前留下这样一句话。
“去……图书馆……”
卡莫娜嬉笑着递过来一张邀请函。
阳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它。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似乎正在经历某种蜕变。
他现在的状态好坏参半。
好消息是。
他暂时似乎还卡在中间，不需要倒向某一边。
坏消息则是。
暂时。
———小剧场———
丹恒在吃饭。
桌子下面刺出熟悉的剑尖。
“人有五名……代价有三……”
丹恒默默地端起碗，去旁边坐在野餐垫的大家伙一起吃。
……
丹恒躲进撤硕。
丹恒：坐在马桶盖子上，松了口气
一片阴影落在他头上。
丹恒：眼角抽搐着抬头看
“丹恒……找到你了……人有五名……代价有三！”
……
丹恒在碎觉。
一缕熟悉的头发垂在他脸上。
丹恒：惊醒
（刃の疯狂魔怔碎碎念）“人有五名，代价有三。人有五名，代价有三。人有五名，代价有三。人有五名，代价有三。人有五名，代价有三。人有五名，代价有三……”
丹恒：忍无可忍の深呼吸
“滚—出—克——！”（仙舟方言[误]）
刃被提溜着踢到了门外。
丹恒气鼓鼓地躺回原位。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复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