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牛芳去工厂露了个脸，跟几个工友打了招呼。
闲聊几句后，便赶往镇政府门口的信息栏。
这个年代的国营工厂，大部分对考勤都不严格。
特别是像小家电厂这种几个月都没有活的，部分胆子大的人直接不来上班了。
厂长发不出工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牛芳这种老实人，还天天按时来上班。
就算今天要翘班，也是先到厂里报个到，主打的就是一个对厂长和规章制度的尊重。
信息栏已经围了一圈人，正对着那张红纸黑字的招聘信息议论纷纷。
“300一个月，这么高，不会是假的吧？我听说镇长都才200出头。”
“应该不是假的，这个厂我听说是陈百万办的。”
“陈百万办的啊，怪不得给这么高。不过上面说要三班倒，那应该是要上夜班的，太辛苦了！。”
“上夜班咋啦，只要钱给够，我一天能上16个小时！”
“对对对，我也是，只要钱给够，我能几天不睡觉！”
听了大家的讨论，牛芳也不再犹豫，扒开人群挤了进去。
用笔在手板心上记下招聘地点后，便直接赶了过去。
牛芳赶到招聘地点时，现场已经有不少人了。
一部分人在填应聘表，一部分人拿着应聘表排队等面试，还有个别的人是来看热闹的。
主持招聘的是陈景澄的老妈，林雪梅。
穿着一身小西装的她，坐在面试桌后还挺像一个老板娘的。
负责维持治安的是陈景澄的大舅，林雪龙。
身材高大的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样子。
林雪梅没什么面试经验。
所谓的面试，也只是看看应聘人是否四肢健全。
再看看脸色，有没有明显的发黄，或者其他不健康的表现。
最后就是看看打扮是否干净得体，那种面试还邋里邋遢的，肯定要淘汰的。
毕竟是食品饮料厂，入口的东西，还是要注重食品安全卫生。
牛芳人比较勤快，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自己也打扮的干干净净，所以很容易就通过了面试。
工厂还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和设备调试，所有面试成功的人被告知半个月后来上班。
如果准备住宿舍的话，需要自己备好床上用品。
如果不住宿舍，工厂每个月提供30元的补助。
这一点是招聘信息上没有的。
牛芳听了很是高兴，心里隐隐觉得，南海饮料厂的待遇，可能以后会有大把的人抢着进。
小家电厂的厂长在收到牛芳的辞职报告时非常惊讶，国营工厂极少有员工自己辞职的。
大多数都是因为干不动了，找人顶岗。
或者是犯了错，被工厂开除。
在与牛芳的谈话中得知她要去新开的南海食品饮料厂时，厂长更是苦口婆心的劝说她不要犯傻。
厂长细数了国营工厂的各种好处和私人工厂的各种弊端。
听完厂长的劝说以后，牛芳没有反驳，只是问了一句：
“厂里拖欠这么久的工资到底什么时候能发，我一家快坚持不下去了。”
厂长沉默片刻后说道：
“再等等，快了。”
牛芳听完以后，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厂长办公室。
这话她听过太多次了，从一开始的信任到后来的失望，再到现在的麻木。
这个饼，我真的吃不下去了！
工友们听说牛芳要辞职去南海食品饮料厂时，纷纷跑来劝说，让她不要被骗了。
但牛芳去意已决，谁来劝说都没有用。
工友们看她这样执迷不悟，只能摇头叹息。
“哎，太年轻了，冲动啊！”
牛芳回去以后，把辞职的事告诉了李天顺。
这事儿瞒也瞒不住，周围有邻居就是厂里的。
李天顺听了以后，也没有说啥，表示支持牛芳的决定。
小家电厂现在的处境他也知道，与其在厂子里慢性等死，还不如出来搏一搏。
半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92年的最后一天，南海食品饮料厂迎来了自己第二批员工。
第一批当然是胡龙等人。
上午是报到办入职手续的时间。
办完手续的牛芳领了两套工服。
工服颜色为深灰色，整体设计美观大方，左边胸口处绣着“南海食品饮料”六个大字。
牛芳不知道的是，不久的将来，能穿上这套工服的人，将是整个小镇，甚至是整个秦巴市人民所羡慕的对象。
到了中午开饭的时间，厂里的食堂让牛芳惊讶的合不拢嘴。
打菜的档口里面有六个荤菜，四个素菜可供选择。
荤菜里面有粉蒸排骨，红绕肉，鱼香肉丝，油炸小鱼，红油鸡块，辣椒炒肉！
每个荤菜里面的肉都特别多，就拿辣椒炒肉举例来说，一眼望去，肉丝比辣椒还多。
四个素菜分别是凉拌粉丝，炝炒土豆丝，水煮南瓜，臊子蒸蛋。
牛芳到现在这一刻才知道，臊子蒸蛋原来是素菜。
打菜的师傅告诉牛芳，每个人可以打两荤两素。
这一下就让牛芳难为住了。
裹着米粉和红薯一起蒸的排骨，老远都能闻见一股浓郁的香气，想吃！
裹着面粉炸到金黄的小鱼上，零星的点缀着几颗花椒，咬在嘴里肯定微麻酥香，想吃！
肥瘦相间的红绕肉看着色泽红亮，肥而不腻，想吃！
其他几个菜也是色香俱全，都好想吃！
怎么办？好难选择！！！
纠结了半天的牛芳最后选择了粉蒸排骨和红烧肉。
素菜选择了蒸蛋和土豆丝。
米饭放在一个不锈钢桶里，需要自己盛。
色泽白皙，米香四溢。
不是陈米，是今年夏天刚收获的新米
放饭的不锈钢桶旁边有另外一个不锈钢桶，里面是排骨海带汤。
牛芳将勺子随便在里面搅一搅，就能捞几块排骨上来。
“没想到这里有排骨，早知道我就把粉蒸排骨换成油炸小鱼了！”
汤桶旁边是个挨着柱子放的大篮子，里面放了着满满当当的橘子，每一个都卖相极佳。
柱子上有个提示语：“杜绝浪费，每人限拿一个”。
橘子她准备自己不吃，晚上下班以后带回家给儿子小文吃。
因为工资没发，家里已经很久没有买水果了。
对比起小家电厂食堂的白米饭配炒白菜，南海食品饮料厂的食堂豪华的好像是古时候皇帝老儿吃饭的地方。
在这一刻，牛芳心里想的是：
“如果这个厂能按时发工资的话，我能干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