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失踪已有一天了。衙门发出告示悬赏寻找金莲,依然杳无踪迹。武松整整一夜没合眼。可金莲再没有书信过来。
将近中午的时候,西门药铺的内柜博觉到衙门找到武松问询:“金夫人还没回家吗?"
“是的,还没有什么消息。您那儿也没什么消息吗?”
武松和他们面对面坐下后,狠狠地盯着他们。
“这个,事情是……”
武松听见对方说话吞吞吐吐,立即紧张起来:“请快说,什么事情?”
“事情是昨天上午我们见过夫人。”
“您说什么?”武松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嗓音:“您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出来?眼下为了找到她正动员一切力量。她现在在哪里?”
“昨天我们是在商号里见了一面。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要是昨天能和我们取得联系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昨天我明明告诉过你们要保持联系……”武松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两个男人不知所措地低着头:“实在是抱歉。这全是我们的过错。"
“你们可能还不明白目前这案件有多么重要。这期间已经有两个人被害。这是一群残忍的惨无人道的凶犯。他们正盯着金夫人,一旦发现了她必杀无疑。如今,金夫人暴露在外,不跟自寻绝路一样吗?"
“实在是太抱歉了。”
“昨天你们是怎么和金夫人见的面,请详细谈谈。”
“昨天夫人给来了商号里…”博觉说道。他说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光景。
接着,武松又问道:“在跟你们谈话的时候,金夫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疑点?”
“没有。”
“我是问精神上正常不正常?”
“十分正常。表现出惊人的沉着。"博觉的回答十分肯定。
武松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用手背擦了擦嘴:“我之所以这么问,是想弄清楚金夫人是不是因为精神失常才出走的。听你们谈的情况,又不像是这样。”
“据我们看,她要领导商号的意志十分强烈。”
“那她为什么要出走呢?她没告诉你们出走的理由吗?”
“我们本来想把夫人护送回府,可她正色告诉我们别干涉她的私事,我们也毫无办法。当然,她更不会把理由之类的告诉我们。不过,她这么说过……”
“说什么?”
“她说,她要暂时离开被圈起来的环境,自由自在地到处走走。”
“金夫人不太可能轻易回家的。”
“会有这种可能性吗?”
“这是我的预感。昨天你们要是及时联系的话,就不会这样……”
“夫人吩咐我们不许声张,而我们笨得……”
武松斜视着两个男人:“既有应该守约的事情,也有违约会更好的事情。就像危及金夫人生命的这种事情最好还是违背约定。”
“明白了。以后一定保持联系。”
“那就一切拜托了。不管是见到金夫人,或者金夫人来电话,都请立即跟我取得联系。”武松把名帖甩在他们面前,站起身来。
金莲毫不着急。她深知着忙往往会导致失败,所以非常缓慢地自然地去接近目标。
眼下,她连凶犯们的影子在何处都无法估计。她也不知道自己迈出的这第一步有没有找准方向。不过,她绝不着忙,以极大的耐心一步一步地缓缓前行,朝着迷津的那一头……
来到东州,出入“狮子楼”大约五天 之后的 一个晚上,金莲找到了一个和女仆庞小姐深谈的机会。
据这段时间金莲对庞小姐的了解,知道她 还没有陷得很深,而且非常需要钱。庞小姐的父亲不幸去世,只得为生计而奔波。庞小姐在家是老大,底下还有三个正在读书的弟弟。就这些也能揣测出她的肩上压着多重的分量。不仅如此,在她的心里还抱着想继续求学的热切希望。而要实现这个希望,就得有钱。所以,对她来说最最需要的就是钱。她对钱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根本不像个只有二十三岁的姑娘。
金莲摸清了这些情况以后,给庞小姐小费的时候相当大方,简直令人吃惊。从来没有拿到过这么多小费的洪小姐,一口一个“姐姐”,和金莲的关系越来越密切。
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会馆里只剩下三、四个顾客。听庞小姐说,近来不太景气,生意十分清淡。金莲接过话头问道
“我也想开个会馆。不知道开这样一个会馆,需要花多少钱?”
“光是室内装饰费和保证金,就得花三千多两。另外,每月还要交纳五十两的税金。这儿的位置不错,税金就更贵。不过,如果把生意做好了,还是有利可图的。姐姐,你就开一个吧,我来帮助你。”庞小姐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但金莲没有明确表示,只是含糊其词地说道:“我也不知到底该做什么才好。这个也想做,那个也想干……不过,我又不想因此而草率行事……”
“姐姐,你有多少银子?”
“不多,只有几张银票。”
金莲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庞小姐觉得更加好奇:“几张银票?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几千两吧?"
金莲一听噗嗤笑了:“区区几千两好干什么?”
“那么是几万两喽?”庞小姐不由提高了嗓门。
金莲瞟了她一眼,“小声点,叫别人听见了多寒碜……”
庞小姐赶忙用手捂住嘴,接着又拿开:“我真羡慕姐姐。我这一辈子算是永远也摸不到这么多钱啦。”
“可这钱不是我挣来的,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是父亲留给姐姐的遗产?”
金莲点点头,脸上露出不高兴的样子。
庞小姐看了看她的眼色,说:“要是我,就把钱存在银行里,坐吃利息。”
“谁都这么说。可一旦手里有了钱,就不那样了。不搞点什么,总不甘心。人就是这样的。也许这就是人不甘寂寞的本性吧。”
“可是,姐姐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来东州住呢?"
“我自己一个人在哪儿住还不一样。在京城住腻了。东州是海滨,比起京都还好一些。不过,我来这里已经生活了一年,现在又觉得没有意思了,还想到别的地方去住住。"
“哎呀,姐姐,你就别走了。"
“如果有个恋人嘛,还……”
“姐姐真没有恋人?”
“没有。”
“真奇怪。像姐姐这样的人哪能没有恋人呢?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庞小姐注视着金莲,眼里闪着异乎寻常的光芒。
“你看着办吧。不过我告诉你,我可不和随随便便什么男人都交往。”
“姐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敢打赌,男人们见到姐姐都会大赞的。姐姐是个美人嘛!”
“我算什么美人……”
金莲妩媚地瞟了庞小姐一眼。“你讲讲条件看。”
“没有什么条件。只要能叫我中意就行。我也不是选挑什么新郎,只不过是找个情人……”
“我明白姐姐想找个什么样的情人了”。说罢,庞小姐禁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随你怎么想。有合适的男人吗?"
庞小姐点着头,脸上露出诡秘的神情。
这回,金莲倒表现出急不可耐的样子。“他是谁?见面之前,总得让我了解一下吧。”
“他是这儿的老板。”
“就是这家酒楼的?”
“是的。长得可英俊啦。”
“是吗?我很想见一见……是怎么样的人?”金莲故意转过身去,朝那边坐着的男人们望去。
“那儿没有他。他只是偶尔到这里来看一看。除了这儿以外,他还经营茶馆、马场和赌坊。”
“看来他的经营手腕不错。小伙子吗?”
“和夫人和离了,也算是小伙子吧。”
“孩子呢?”
“夫人带走了。”
“他今年有多大岁数?”
“大约三十五岁左右吧。”
“真的漂亮?”
“那还有假!不少女人在追他哩。”
“那样的话,倒可以试试……”
她们像顽皮的孩子似地不出声笑了起来。“什么时候见面好呢?”
“趁热打铁,越快越好呗。”
“那好,我明天再来。对了,你明天午时有时间吗?我请你吃午饭。”
“有,有时间。”
“那么午时在这里见面。”
金莲从会所出来后,朝马走去。过了一会儿,金莲十分熟练地赶着马车离开了。这是她前两天购买的一驾马车。她特意出高价买了这驾车。这辆马车色彩鲜红,十分漂亮,足以引起人们的注目。
半个时辰以后,金莲把马车开进一座宅院内。这是她来东州的第二天租下的面积为二十五亩的宅院。她添置了床和桌椅等家具。另外,还摆设了几件屏风和灯具。房间布置得谁进来看了都会产生这里住着一个十分富有的独身女子的印象。
金莲从车上下来,走进宅院,打开房门,黑暗伴着空虚感同时扑面而来。金莲害怕这股空虚感。更害怕怀着这个不知到何时才能结束的空虚感度过不眠之夜。
金莲没有点灯,在黑暗里无声地走动。
窗户面对着大海。金莲拉开窗帘后,到厨房里取来一瓶白酒,坐在桌子边喝起来,叹了一口气眺望着夜里的大海。宅院座落在海边上,随时都能看到大海。窗户开着,海风吹拂在脸上,如同孩子的小手在触摸。大海恬静无声。月光泻在海面上,泛起无数银光。远处海平面上停泊着一艘大船,灯火辉煌。
金莲又喝了几口酒。好像竭力要忘掉什么,也顾不得准备酒菜,扬起脖子往喉咙里灌。月光照在金莲的脸上,显得十分苍白,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酒瓶里的酒越来越少。终于,一只空酒瓶子滑落到地板上。金莲没有捡起酒瓶,而是走到了床边。她已经醉得动弹不了。她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午时左右,金莲见到了庞小姐,并带着她驾车前往海云台。庞小姐心驰神迷地望着金莲亲自驾驶着这驾马车。她的脸上明显地露出了信赖和羡慕的表情。
金莲把洪小姐领到一家饭庄,给她买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庞小姐生平头一次吃这样丰盛的饭菜,狼吞虎咽地吃着,撑得她肚子都快涨破了-
在吃午饭的时候,金莲有意谈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句也没有提起男人的问题。
庞小姐用无限感激的目光望着喋喋不休的金莲。在回来的路上,金莲领着庞小姐看了自己住的宅院。
“我真羡慕姐姐。”庞小姐自然会从嘴里说出这样的话。
又过了两天后的晚上一更稍过,金莲经庞小姐介绍,与一个男人见了面。他就是“狮子楼”的老板,长得身材修长,风流倜傥,是个十分标致的美男子。
“我叫李传。”他杉杉有礼地自我介绍。
“我叫吴月。”金莲也作了自我介绍。
“谢谢您经常光临我们酒楼。”李传显得十分恭敬。
“哪里。我觉得这儿气氛很好,曾来过几次。”金莲稍微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了笑。“怎么就您自己上这儿来?”
“我没有合适的伴侣。”
“是吗……看来只好由我来陪您喝酒了。”
“我也希望这样。”金莲迎和着说。
见两人说话很投机,庞小姐便回到柜台那边,店堂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李传举起左手。由于他一直把左手插在衣兜里没有拿出来,金莲没能看见。现在一看他的左手,她不由得吃了一惊。李传的左手小手指上缠着绷带。不过,她马上垂下视线,端起酒杯。
“您家在京都是吧?”
“虽然我的家在京都,不过,我独自一人住着那房子,显得太大了。所以,我就把房子租给了别人。就这样,我成了个离家出走的少女,来到东州。”
“哦,是吗?那么就你自己了?”
“是的,就我自己。”
“无牵无挂倒也自由。”
“自由倒是自由,可就是有点孤独。”金莲说着,用炽热的眼光望着对方。
他是个鼻梁挺拔,目光犀利的男子。他此时微笑着,但这微笑的后面分明透着一种如同冰雪一样寒冷的气息。金莲暗自提醒自己要小心谨慎。他为何在小手指上缠着绷带,难道是为了掩饰残缺的手指?
“您不忙吧?”
“不忙。”金莲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到别处去怎么样?我请您喝酒。"
金莲犹豫了一下,随即果断地站了起来:“好的,走吧。”
金莲很明白就这么坐着,是不会得到什么东西的。
“请坐我的马车走吧。”来到外边,金莲领着李传朝马车走过去。
“好漂亮的马车。您的赶车技术也不错……”车动以后,李传对金莲说。
金莲面带着迷人的微笑,注视着前方。
他们在一家饭庄门口把车停住,下车走进去。一个小二把他们引到里面。他们在距离书场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李传举止十分庄重文雅。由于他过于矜持郑重,弄得金莲反倒不知所措。然而,他喝了几杯酒,渐渐地露出其本性来。
“我也是孤身一人。”李传在金莲耳边悄声说道。
她把脸贴在他的肩上。“所以说,咱俩处境都一样。”
“您也是独身?”
“是的。独身。”
金莲发现李传说话时越来越随便。她搂住他的脖子扭动着上身,叹了口气。这个男人接近我图的是什么呢?仅仅是看中了我的身子,想必他不会这样的。他现在已经完全落入我设下的圈套。也许他想探明我是不是像别人议论的那样,是个有数亿家产的女人?不错,这家伙一定是在试探我。
过了后,他们坐在桌子旁,李传用手抚摸着金莲的手。她任他抚摸了一会儿,忽然举起他的手。那是他的左手。“我们比比手看。”
金莲让李传把手伸开后,又把自己的手放在上面。比起她那纤细的小手来,男人的手就显得粗壮极了。
“哎呀妈呀,您的手真大呀!”金莲故意咋咋呼呼着说。
“男人的手就是这样。你的手可真象小孩的手,真想一把捏碎它。”
金莲的脸绯红了。
“您的手这儿怎么啦?”金莲指着那个缠着绷带的小手指头。
“哦,这个……稍微碰了一下。”李传一点也不慌张,若无其事地说道。
“碰得很重吗?”
“不,只是被切掉了一些。
金莲虽说很想继续问下去,但还是忍住了。怎样才能看到那个手指头呢?有没有办法让他自己解开绷带呢?
“你经常戴这种头纱吗?"李传盯着金莲的眼睛问道。
“您不喜欢?”“颜色太深了点……”
李传说着,要伸手去摘金莲的头纱,她躲开了。她戴的头纱的确颜色很深,在光线昏暗的室内,叫人难以分辨出相貌来。
“我的眼睛怕强光的刺激,是郎中叮嘱我配戴这种深色头纱的。您不喜欢也请多多包涵。”
他们一直待到深夜子时,才离开雅间。
李传好像喝醉了,而金莲的神态却十分清醒。她对自己下一步该采取如何行动犹豫不决,难以决断。
不出金莲所料,李传要求跟她同寝。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用一种充满肉欲的目光盯着她:“就不要回你那个冷冷清清的空宅子去了吧?”
金莲直到此时还是没有拿定主意。她必须当机立断。我的肉体还存在着保护的价值吗?我的肉体不早已跟随丈夫一同死去了吗?还有什么值得怜惜,值得寄托的呢?如果说我的肉体还活着,那它就应该只为了一个目的而使用。
金莲挽起李传的胳膊,然后用充满笑意的目光望着他。刚走进房间,李传抱住金莲就是一阵疯狂地亲吻。随后,他把她按倒在床上,手忙脚乱地扒衣服,看样子他急于求欢。金莲闭着眼睛像死去一样,任他脱光自己的衣服。
就在他欲行其事时,她一把推开他站起身来:“请稍等一会儿,我要洗一下。"
“干完了再洗不行吗?”李传急不可待。
“不行,我得先洗一下。身体太脏了不舒服。您也洗洗吧。”
金莲走进浴室,故意没有把门关上。她打开水龙头,刚坐进浴桶,李传也走了进来。金莲看了看李传的左手,心想,绷带浸湿了说不定会解开的。
李传坐进浴桶,从后面搂住金莲。一股热烘烘的气息使她的耳根发烫。金莲低头看了看见小手指上的绷带还没有浸湿。她便朝自己胸脯上泼起水来。绷带湿了但李传并不介意。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
“怎么啦?”李传停住了揉摸。
“绷带湿了。”
“不要紧。”
“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差不多已经好了。李传还是没想解开绷带。
终于到了难忍的时刻。金莲闭上眼睛,静静地仰卧在床上,接受了李传的交媾。这才刚刚开始,今后不知还要接待多少男人呢!这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算不了……
“太凉了!”金莲指着浸湿的绷带:“太凉了!我不干!”金莲神经质地又重说了一遍。
李传停住蠕动。轻易地从小手指上抽去绷带。金莲一眼瞅见那个小手指被截去了一段。就是这个家伙!心里喊道。这时,李传把手搂住了她的后背,她无法再细看。
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金莲闭上了眼睛。终于李传仰躺在她身边,直喘粗气。
金莲慢慢欠起身子,俯视着他的左手小手指头。分明是被截去了最上面的一段骨头。不过,似乎截去的时间并不很长,伤口周围还没有完全愈合。她感到了困惑。
“你在看什么?”李传睁开眼睛问道。他举起左手活动了几下小手指。
“疼吗?怎么会这样的?”
“出了点小麻烦。”李传不以为然地说。
“不疼吗?”
“一开始很疼,眼下快好了,不疼了。”“什么时候这样的?”
“有……半个月了吧。没有它,并不妨碍平时生活。”
“不过,太难看了。”
“那倒是。可又没办法。”
金莲觉得一下子泄了气。她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李传并不是她要寻找的人。他虽然手指残缺,却不是那个凶犯。首先是时间不相吻合。他的手指是半个月前断的,而她遭到暴徒凌辱是在三个月前,即一月份。三个月前,她曾清楚地发现有一个男人缺了个小手指头。
金莲慢慢地穿着衣服,没有理睬躺在床上的李传,动作很缓慢。
“怎么?要走?”李传欠起上身望着金莲。
她没有回答,继续穿衣服。
“你怎么啦?”李传在后面搂住金莲。
她甩开他的手:“我要走。”
“这就要走?你到底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想走。”
“别走。”李传粗暴地把她按倒在床上。“今天晚上你得跟我在一起。”
金莲用力推搡,在李传强壮有力的压制下根本无法动弹。他的脸上露出一种非要完全支配她不可的顽强意志。她知道自己是无法在力气上与之抗衡的,泄了气。与此同时,她意识到和这个男人有继续谈话的必要。于是,她不再反抗,任凭李传又一次脱 光自己的衣服。
李传又与金莲交媾了一次,才把她从自己怀里放开。
过了一会儿,兴奋的情绪冷却,呼吸渐渐平静下来。金莲不失时机地极其自然地跟李传攀谈起来:“左手不觉得不方便吗?"
“不要紧。”
“可我总觉得心里挺别扭的。”
“为什么?这跟你有什么相关?”
“我看着有些可怕。”
“所以你这才要走吗?”
“是的。我对这方面神经非常脆弱。”
“不看不就得了?”
“已经看见了嘛。不过,你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可我还是很想知道。凡是跟我交往的男人,我若是不对他的一切了解清楚,心里就 不 踏实。您 还 是 给 我 讲讲吧。”
“我不能讲。这是秘密……”
“是不是出事故弄伤的?”
“不是。”
“那么,是被人砍断的?”
“我不能告诉你。”李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金莲感到他的叹气里充满了愠怒。沉默了一会儿。李传又叹了一口气,用虚脱的声音轻轻说道:“你真想听?”
“是的,我想听。”
“那好,我告诉你。我这个手指其实是被人家用斧头砍断的……”
“妈呀!”金莲一下缩紧身子。“我害怕。”金莲浑身颤抖。
李传把金莲紧紧搂在怀里:“你胆子太小了。”
“是的,我胆子很小。可这是谁干的?”
“是一帮坏人……”李传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们砍您手指,您为什么不反抗?”
“没有法子。他们好几个人,我就一个。”
“是打架吗?”
“不是。如果是打架弄成这样,我也不觉得冤枉了。这帮兔崽子们……”李传咬着牙,气愤不已。
“他们为什么那样干?"
“我欠了一笔债,不是个小数目。见我不还,就唆使一帮暴徒砍断了我的手指。还说,我再不还债的话,还要砍断我的右手小手指哩。”
“哎呀妈呀!真可怕!”金莲把头埋在李传怀里。
“他们扬言,五天之内不还,就要来砍我的手指。”李传又把这句话强调了一遍。
“那就赶紧还吧。”
“哪有钱?”李传叹了口气:“我本来就想变卖我的酒楼来抵债……就是没有买主。如今这不景气的年月里,有谁能爽快地买下呢?”
“那怎么办呢?”
“是呀,正发愁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拖着不还,他们再来砍你的手指怎么办?你报告衙门,把他们抓起来不就行了吗?”
“那可不行。一旦报告衙门,我就没命了。他们可凶着哩!”
“那就逃跑。”
“那也不行。这巴掌大的地方,能逃到哪里去?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即便逃走了,他们早晚也会抓住我,那我就没命了,还不如叫他们把我的手指全都砍光算了。”
金莲犹豫了一下,问道:“您到底欠了多少钱?”
“多着哩。”
“多少?”
“五千两。原来是四千两,加上可怕的利息,一共是五千两。”:
“不多嘛。”金莲很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是说这钱不多吗?”
“这算什么呀?就为这么点钱砍断人家手指,真是一帮坏蛋!”这回是金莲愤愤不平地说道。
李传侧过身朝金莲躺着。“谁要是能借我五千万元,我就把他当作恩人伺候一辈子。”李传说话时,有意瞟了金莲一眼。
“就为五千两,值得这样吗?”
“怎么不值得?这对我来说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哩。”
“那倒也是。”金莲扭了扭腰说道。
“你到底有多富,连五千两也不放在眼里?”
“谁说我富?我不过是这么说说而已。不过,我一见到有人因钱而痛苦,总想帮助他。”
“谢谢你的好心,尽管你在吹牛。”
“不是吹牛。”金莲正色说道。
“没有钱说大话,不是吹牛是什么?”
“我有没有钱,您怎么知道?”
李传目不转睛地在盯着金莲。“咱们不过刚有了点交情。即使你有很多钱,我也不敢期望得到帮助。”
“您没听说过'一夜夫妻百日恩’的话嘛?”
李传像是正等着似的,把金莲紧紧搂在怀里:“你能帮助我吗?”
“这个么……”金莲不置可否。
李传渐渐露出了本性:“你帮帮我吧,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那好,让我想想。”
“我不是要。你先借给我,利息可以高一些。六个月以后,我保证连本带息一并还给你。”
“如果还不上呢?”
“哪能还不上?我决不干那种骗取女人钱财的缺德事情。”
“如果还不上,我就能砍断你的手指喽?”
“可以,可以。这么说你同意借了?”
“不。现在我还不敢保证。钱在我妈手里,我得从她那里取钱。”
“她能同意吗?”
“不好说。”
“我求你了。你看这个。"
李传伸出断了小手指头的左手在金莲眼前晃了晃。她趁势抓住那只手,仔细看了看受伤的部位。分明是不久以前才伤的。
“我头一次见到缺小手指头的人。”
“我有个朋友也缺小手指头。"
一听此话,金莲不由一怔:“什么样的朋友?”
“哦,只是一般的朋友。”
“他的手指是怎么弄断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断的。”
“他是什么时候断的?”
“看来有些时候了。不过,你为什么老问这些事?”
“我只是问问。”
金莲觉得不能再问下去了,又转入新的话题:“如果允许的话,我很想多了解一些您的事情。目前我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嘛。”
“我也很想了解你的情况。”
“您慢慢会了解的。”说罢,金莲又拿起李传的左手仔细看了起来。她想通过自己这样的举动,诱使对方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过来。
“你为什么老想看这个?”
李传想把手抽回,却被金莲用双手紧紧抓住:“我觉得太稀奇了。”
“那好,你看个够吧。”李传张开左手。看得出他在努力讨好金莲。
为了得到更多的情报,金莲十分巧妙地诱导着两人之间的对话:“手指残缺的人相互见面,一定滑稽可笑吧?”
“与其说滑稽可笑,还不如说是难为情呢。”
“你经常与那个缺手指的朋友见面吗?”
“嗯,经常见面。”
“不是挺难为情的吗?”
“哪能因为难为情就不见面了?刚开始这样,现在就无所谓了。”
“假如他是个摆弄乐器的人就糟糕了。”
“幸亏我这位朋友跟那些玩意儿根本没有缘份。不过,他是个左撇子,总是有些不方便的。"
“他是干什么的?"
“是个干事业的。哎呀,该拜访一下他,我却忘了个一干二净……”说着他从衣袋中翻出一个名帖。名帖上写着杨秀以及商号的地址。
金莲看了一眼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和地址。她从李传毕恭华敬的口气中看出他们之间并不像亲朋挚友。杨戬是什么人呢?应该和他见一面。
“你在想什么?”李传把金莲搂在怀里问道。
“哎哟,困死了。”金莲用手掩住嘴,打了个哈欠。
“那件事不会叫我白等吧?”李传提醒的口吻问道。
“您说钱的事?”
“嗯……”
“我现在还不能给您确切的答复,等几天再说吧。”
“那就一定拜托了。”不一会儿,李传睡着了。
金莲确认李传睡熟了,便从他的怀里脱出身子下了床,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急忙穿起衣服。
金莲穿好衣服,拿起李传的上衣,走进浴室,把门关紧,点亮油灯。
金莲从上衣兜里掏出银袋子,里面有100两银票,她没有动这些东西,把银袋又放回那件上衣兜里。接着,她又掏出一个簿子,上面记满了各种人名。
金莲把簿子放进自己的包里,走出浴室。她把上衣挂回原处,不声不响地溜出房间。
四更天,外面一片漆黑。街上没有行人和来往的车辆,十分寂静。她赶着马车风驰电掣般朝着黑暗疾驰而去。
李传醒过来时,已经快到上午辰时。由于夜里纵欲过度,直到凌晨才合眼,所以睡过了头。他睁开眼睛,发现身边已经空空如也。他想金莲大概在浴室里,便点起一支烟,懒洋洋地起身拉开窗帘。顿时,强烈的光线照进房间。他眯缝着眼睛呆了一会儿,觉得房间里特别寂静,这才倾听起浴室里的动静。浴室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他环视四周,发现金莲的衣服都没有了,急忙走过去推开洛室门,金莲不在。他思索了一会儿,陡然生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打开衣柜,从上衣兜里掏出银袋,查了查里面的银票,结果一张不少。
李传晃动着脑袋,觉得事情很蹊跷,但随即又往好处着想,也许她到外边办事去了。她见我熟睡不好惊动,就自己走了。可她要留个纸条多好。他这样想着一直在房间里等到巳时,他闷闷不乐地离开那个客栈,回到“狮子楼”。
庞小姐笑容满面地瞅着李传。可她发现他心情不悦,便马上收敛了笑容。
“那小姐的名字叫吴月?”
“是的,吴月。怎么啦?”
“你说你曾经去过吴小姐住的公寓,是吗?”
“是的。我去过。”
“那好,你把地址告诉我。”
说罢李传要记下吴月的住址,把手伸进兜里一摸,簿子不见了。
“我把簿子放在哪里了?”
李传歪着脑袋,翻遍了所有的衣兜,哪儿也没有。丢在哪里了呢?他仔细想了一会儿,索性不去想,径直朝外边走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以后,李传来到一家宅子门前。他确认了门牌后,敲了敲门。但里面什么反应也没有。
李传继续敲门,对面宅子房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这家已经搬走了。”
“什么时候搬走的?”
“今天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