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阿妈很爱你。”安达认真地说，“她利用关系，给了我匕首，告知我库陈夜盲。”
“一开始，我很不理解，她什么意思。直到钟灵讲在没昏迷前，她见到丹珠打扮成侍女来与你会面，才隐隐有了这个推测：你并不相信库陈会信守承诺。那么这个时候，第二个能拯救你的势力，只能是山匪。”
“丹珠知道你定会来杀库陈，她知道你毫无胜算，也算是请求，也算是要求，她冒险来给我递武器，换我们来替你除掉他。”
一直来强装镇定的南珈，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
安达怜惜地抚慰性拍拍她的肩膀：“别伤心了，拿着库陈换你一家的庇护吧。”
意识到还有库陈，南珈抹掉眼泪，提起斧头，冲他走去。
库陈吱吱呀呀，愤怒地吐着血沫，说不出一个字，看神情，应是无比肮脏的话。
死到临头，还是这样不知悔过。
无论南珈以怨报怨，还是以直报怨，安达都不会说什么，因为库陈的作为，让安达找不到有什么更“怨”的报复。
未经她人苦，莫劝她人善。
这样法治不灵，人伦丧尽的地方，以法治人伦去约束受害者，却不以法治人伦保护受害者，才是罪恶。
南珈无言地看着在地上疯狂挣扎扭曲的库陈，许久，她问他：“哈拉死得太轻松了，你觉得呢？”
库陈呜呜地咒骂。
没等多久，他的咒骂声便被惨叫盖了下去，南珈在他胸口撕裂开一道深口，面不改色地从中掏出一颗灿灿发光的珠子。
“金丹。”钟灵对安达解释。
接着库陈被南珈拖拽向屋外，只听恶犬吠，撕咬声和惨叫声一团响起。
安达瞬间一阵恶心眩晕，钟灵扶住她让她依靠在怀内。嗅着钟灵身上清香，安达才舒缓些。
库陈的惨叫声渐渐没了，恶犬的撕裂声吞咽声也在一声哀嚎后，没了声息。
面无表情的南珈来到她二人面前，深深一拜。
“谢谢。”
安达的模样让南珈发问：“觉得我太残忍？”
“没有。”安达摇头，只是生理上的恶心。
“他来到这不到一年，就毁了我一生。”
“你的一生很长，绝不能因为他放弃掉整个人生。”
南珈哈哈一笑，那笑很苦涩：“你之前的猜测，就错了一处。”
安达对她突然岔开话题感到糊涂。
“不管库陈是不是守信，我都会取他性命。我根本没有双重保险，实际上，从拜托栾婆婆去西边请土匪，我便只有一条路可走。”南珈道，“那条路就是，嫁给土匪首领。于我而言，无非是从库陈的虎穴，又跳到一座蛇窝。”
“怎么会？！”安达倒吸一口凉气。
“库陈没来之前，土匪只是个选择，阿爸一直替我阻拦。根本没有什么阿妈的姻亲，只不过是那首领偏爱这副身躯。”
麻密的蚂蚁一点点啃食着安达的心。
“毁掉我这辈子，我也绝不让库陈这畜生逍遥自在！”
南珈的愤恨，一直在安达脑中盘旋了很久。
哈拉和库陈的死亡，让土匪顺利地洗劫了哈拉庄园。受欺压的农人，情愿地成为了土匪，跟着他们，进了西边的山寨。不情愿的，失去了所有的家产，又进了其他豪富人的庄园做佃农。
清理残局时，那些待在桃花轩、手无寸铁的女人们，确实如南珈所言，有的被土匪掳掠上山，有的被溃败的士兵、家佣欺辱，死的死，散的散。
拿起武器跟南珈走的几位，勉强算是好些，被首领一纸命令，许配给了在这次洗劫中有功的土匪。像奖赏一样。
浩劫过后，富庶的哈拉庄园一片狼藉。
似乎有变化，可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改变。
似乎，满是罪恶的哈拉庄园受到了惩罚，比如，庄主哈拉死了，库陈死了，管事的，做过恶的，也都相应受到反叛者的惩罚。
但是，人们追求的公平与安宁实现了吗？
倒了一个哈拉庄园，还有万千的哈拉庄园，人们依旧沦落成为他们的佃农，依旧被欺压，甚至原本有些资产的农人，也因土匪的抢掠而落魄。
追随土匪走的人们也不过是，在刀尖上过日子，随时会被朝廷的军队剿灭。所干的营生，是吸曾经自己那类人的鲜血。看起来好像少了官府的压迫，自由洒脱，实际上，分赃还是不公，弱者还是在受到欺压。比如南珈，比如那些被土匪掳掠走的年轻女子，比如失去薄田几亩的农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哈拉庄园不过变了一种模样，在其余豪强的庄园里，在土匪群中，仍然辉煌着。
同南珈告别时，安达拒绝了她上山做匪的邀请，和钟灵在苦塘的客栈草草住下。
“尽力就好。”
看出她的怅惘，钟灵将稀粥向安达面前推推。苦塘被洗劫后，也就只有这更加清汤寡水的白米粥了。
“教我武功吧，钟灵。”安达没有什么胃口，“如果不能修行，会武功也好。”
“功夫需要从童子练起……”
“什么都来不及了是吗？所以我就要这样一直被你保护？”安达烦躁地打断。
“我不会弃你而去的。”
钟灵深翠色的眸子满是真诚，但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不要你的保护。”安达叹气，“你相信我吗？”
“在青鸟号上，我说要永远终结人圣制度。之前又答应南珈，帮助这些被欺压的百姓。可在真正去做事时，我又像羔羊一样，无能为力。之前被鬼盗、海渊怪物搞得自保不能，这次其实也是依靠南珈早有谋划。”
安达干脆把积压在心中的话一吐为快：“我不是把誓言当儿戏的那种人，我会说到做到。”
“我没有力量，一直以来，我把希望寄托在修行上。希望能借助阿里，得以到大正寺得到帮助。可阿里下落不明，我也等不了去大正寺才能获得力量了。”
“为什么一定自信能够修行呢？如果当真没有那天赋，难道永远等待下去吗？就算过了童子之时，来不及打基本功，学些武功不也比不学强吗？”
畅快！安达看向一直沉默的钟灵，不知何时，她的嘴角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钟灵的嗓音里隐有笑意：“你不必向我证明什么。”
“我没有……”
“我一直相信你，所以才不会离开。”钟灵打断她，“想学什么，我教便是。”
“真的？！”安达大喜，“学什么你都教？你都会吗？”
瞧见她那模样，钟灵笑意更浓：“我信你，你也得信我啊。”
“凌波微步，一指禅，太极拳，八卦掌，河东狮吼……”安达飞速回忆小说中看过的招式，太多太多了，她该学什么好啊。
突然，一小身影闯进店门，“扑通”飞跪在安达面前。
定睛一看，竟是南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