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既已写好,唐月一回到渔阳县便持信前往田掌柜的店里,准备将信交给伙计,让他寄给唐棠。
她欢喜的走在街上,也许是因为好心情的缘故,街上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有活力,就连路边小贩的吆喝声都充满着精气神。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盘算着唐棠要多久才能收到信?又要多久才会回信呢?他一定同我一样高兴...唐月想着,不经意的抬眼四处看去,忽然在来往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下意识的追上去,那人走的并不快,倒是很轻易地被她追上了。在离对方一步之遥的位置,唐月迟疑着喊出声:“唐棠?”
唐棠已经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到了渔阳时,已经身心俱疲了。饶是如此,他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唤时,因为疲倦而格外迟缓的脑子还是瞬间清醒过来。
他转过身,看着不过几月未见的心上人,不知为何,眼泪唰的掉了下来:“阿月!”
唐月没有想到再见会是这种场景,明明在今年夏天时,眼前人还是锦衣华服,气宇轩昂,不想几个月过去,却是风尘仆仆,满面倦容。
不忍他双眸含泪,她掏出手绢递给他,带他回了家。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之后,唐棠收拾好出来,虽着粗布麻衣,却难掩俊逸。
真是披着麻袋都好看,唐月心想,同时注意到他神色间的一抹忧愁。
“过来吃饭吧”,她没有问出了什么事,只是微笑着招呼道。
唐月的娘亲刚从外面回来,见到唐棠一时还没认出来,待认出之后,免不了又是一番嘘寒问暖。
谈笑间越聊越宽,当提及为何回到渔阳时,唐月后悔不已,只恨自己没能拦住母亲。
她想着岔开话题,便笑着说道:“唐棠肯定是知道前些天放了榜,特地过来给我道喜呢!是吧,唐棠?”
唐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由衷地笑道:“我就知道,阿月一定能中!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见他总算露出笑容,唐月心中才舒了一口气,却又听到他的声音忽而又低了下去,十分懊丧的说:“可我回的匆忙,也未能给你带什么礼物...”
“你回来了就好,要什么礼物啊!”唐月笑笑,不以为意。
唐棠却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郑重的看着她,说道:“阿月,其实我这次回来没有给你带礼物,一个是因为走的匆忙,另一个其实是因为...”
“因为我没钱了。”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心中忐忑地看着唐月和唐月娘亲。
他看到唐月露出一个“原来如此”又长舒一口气的表情,而唐月娘亲则是惊讶中透着关切。
“原来是因为这个!”唐月拍拍胸脯,“放心,虽然我没有你之前那么有钱,但养活你还是没问题的!”
唐月娘亲则想的深一些,她迟疑着问道:“听月月说你一直跟着田掌柜做生意,可是生意失败了?”
唐棠怔了一下,虽然他心里期待她们不在意,可是发现她们真的不在意时,他又有些恍惚:“你们不在意吗?”
“这有什么在意的。”唐月笑着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有人是一帆风顺的?唐棠,只要你不颓废,以后肯定会东山再起的。”
“不,不是,”唐棠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是生意失败了。”
“那是什么?”唐月不解道。
“阿月也知道吧,八年前,我认田掌柜为爷爷,随他前往青州做生意。其实,到了青州我才发现,像我一样的孩子,还有九个。他们和我一样,都是田掌柜的‘孙子’。
我后来听田掌柜府上的人说,田掌柜似乎因为一些缘故,一生不能有子,所以才在各地网罗了我们。他会从中挑出一个最好的,来做他的继承人。
而他评判我们好坏的标准,就是我们在成年之前的任意三年内赚的钱财。
只要你觉得已经准备充分,就可以告诉他开始你的考核,三年之后考核期满,他会派人清点你所赚取的钱,并在我们成年之后宣布那个优胜者。
如果赢了,就可以继承他的财产。田掌柜是青州、江州、鹤州最大的茶商和布商,他名下的霓裳阁更是开到了京城,其他大小商铺亦是数不胜数,几乎遍布各地。可以说,田掌柜名下的财产,在整个南国中排进前五是丝毫不在话下的。”
“胜者所得如此优渥,那若是没能胜出呢?”唐月问道。
“输了?”唐棠冷笑一声,“我们自去了青州,便签了卖身契,赢的人自然契约作废,输了便是一辈子为奴为婢,供赢的人驱使!”
唐月顿时忧心忡忡:“唐棠你还没到弱冠吧?你考核了吗?”她心里已经开始思考赎人要花多少钱了,不是她不信任唐棠,实在是万事谨慎为妙,必须做好万全之策。
唐棠看着她发愁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我对钱财本没有多少贪恋。田掌柜也说,若是无心去争,只要攒够一千两黄金,就可恢复自由身,不参与这些了。”
唐月恍然大悟:“哦!怪不得你说你没钱了!你是已经把自己赎出来了吗?一千两黄金哎!那就是——一千万文钱!天呐!唐棠,你太厉害啦!”
她一脸崇拜的看着唐棠,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唐棠轻咳一声,掩饰一下自己被夸奖的得意,佯装淡定地说道:“不算厉害,毕竟是我花了八年赚的。况且在这八年里,我作为田掌柜的孙子,也拿到了许多好处。所以这些钱,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算我自己赚的。”
唐月才不管那么多呢:“话虽如此,可若是无用之人,就算是他老爹是皇帝,给他十年八年,他也赚不了这么多!所以呀,还是你厉害!”
她语气轻快昂扬,满面笑容,就好像春日的鸟儿,永远在欢快的歌唱。
唐棠看着她失了神,在过去的几天里,他从满心喜悦和期待到害怕和后悔至极,再到赌出一切的义无反顾,心情如船过风雨一般跌宕起伏,而今天,自己这艘孤舟总算迎来了雨过天晴,阳光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