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的底子黑了。
空气都是硝烟。
没有一个人影。
“……。看那儿，那里是王国最繁华的闹市……”瞭望台，老者指着某片废墟如此说道。
“还有母亲河，它养活了国都无数的子民……”他又指向了一条红色的河流，里面的尸体已经又白又皱。
“看那件衣服的主人，应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吧……”
他又指向另一个方向，一群野狗正围在一堆，啃啮地上的白骨，旁边是一件满是窟窿的衣服，上面沾满了污秽，已经分不出原本的颜色。
一只狗回眸，血红的眼珠瞄了老者一眼。老者转身躲在城墙的凸口后面，又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哀泣。
老者爬向另一边，透过凸口的眼，一个伤兵在瓦砾下微弱地呻吟，断腿露着白色的东西，里面爬满蠕动的白虫。
黑乎乎的天空中，成群结队的乌鸦“啊啊”地吵闹，最后落在伤兵的附近。
……
空气静了下来。鸦群围住了伤兵。
“王国的命运在哪里……子民的幸福在哪里？”老者俯瞰着一切，心情等同胡须一样苍白。
城下，又有几个逃兵被捉了回来。
城门挂满了头颅。
听着刀斧接连的咔嚓声，老者闭上了眼。
……
“——陛下！”
一个士兵跑过来禀报：“诸——诸公国的大公们已经在议廷等候多时了，您看……”
“唉——”国王仰头长叹，在卫队的簇拥下，他迈着僵硬地步伐走下了瞭望台。
议廷内。空气都是臭的。几个肥肠毛肚的男人围坐在中间的圆桌，他们抽着雪茄吞云吐雾，叽里呱啦地吵个不停。
议廷外，守候的将军一脸厌恶。自始至终，他一直在斜眼藐视着里面的人。
“——陛下圣临！”卫兵们齐声高喊，国王慢慢走入议廷，轻身坐于首席。
“咚”的一声，一只脚底沾满污秽的皮靴放到了桌面，那人翘着二郎腿，宽板似的门牙使他活像个大老鼠。
“叛军和汹帝国的人已经包围了这里，请问陛下，对于王国渺茫的前景有什么展望？”
“……”国王闭目不语。
“哼～还能说什么？眼下大军压境，当然是请求保护一家老小呗。”旁边一个秃头说完，把烟圈吐在了国王脸上。
“——你们这群混蛋——！！”
门口的将军闯进去拔出了剑，“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害怕，因为，——叛军就是在你们公国出现的！”
“——住手！”国王低头喝住了他，众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明日正午，请所有子民集合，在王宫外，我会宣布决定，请各位暂且忍耐。”
国王说罢走出了议廷……
王宫内，一对夫妇在陪一个小女孩玩耍。
“威尔斯爷爷！”女孩朝他跑去，棕色的麻花辫一跳一跳。
“哦，我的小家伙～有没有听爸爸妈妈的话啊？”国王弯腰抱起了女孩。
“嗯！我可是一直都很认真的呢。将来，我一定要成为比爷爷还伟大的人！”
女孩眨着眼睛，摸向国王的胡须。
“爷爷的胡子，比以前更白了。”
国王眼神黯淡了一下，转而笑着蹭了蹭女孩的脸：“爷爷胡子白了，说明小家伙长大了呗～”
“哈哈，爷爷的胡子好扎人啊。”
“父亲，商议的结果是什么？”
“父亲大人……”
王爵和王爵夫人的神情都充满了担忧。
“……”国王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向鸟笼，里面的鹦鹉扑腾个不停。
“父亲……”王爵明白了他的想法，“我懂了，父亲，我会遵从您的决定。”
“我也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与古拉姆不离不弃。”夫人拉住王爵的手，说出了誓言。
女孩的声音打破了死一样的寂静。
“——爷爷别发呆了，来陪我玩吧！”
……
翌日正午。王宫。
人群挤满了这里。
他们抬起手来能挡住天空，用手摸汗就像小雨，人们靠着肩膀，踩着别人的脚后跟，就连喂奶的母亲都不能避嫌。
每一对眼神都在传递着焦躁和不安。
“——人都到齐了，陛下怎么还不出现啊？”族人们翘首以盼，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抗议。
“肃静肃静，陛下马上就到！”守卫王宫的卫兵们手拉手形成了一道人墙，“你你你你，还有你，不许上来，保持秩序！”
“都过一个小时了，乱军快到城门了，王室还那么悠闲！”
“对啊对啊，陛下去哪里了？”
“国王出来！”
一些族人闯出了人墙，又被守卫拉了下去。
“——看那里！”
出现的，是全副武装的近卫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国王仪态威严地走在最后。
“是国王，国王来了！”
“国王陛下！”
面对人海，国王压了压手，示意人们安静。
“各位，古拉姆族人，以及……它族子民和诸位大公。其实，几十年前，我就该跟你们说了。我想，在得知我的决定后，一定有人非常震惊、气愤，但我不得不说……”
台阶下，无数双耳朵倾听国王的演讲，周围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过去几百年，我们古拉姆一族穷兵赎武，征服了辽阔的土地，掌管众多不同信仰的子民。虽将你们纳入版图、稅簿，却没有公平对待，各种族矛盾不断，欺压、拒税之事频发，如今王国内忧外患，实乃上天之报应……”
国王深吸一口气，浑厚的嗓音在宫外回荡。
“本人，古拉姆王国，四十代君主——威尔斯，宣布，即刻起，古拉姆王国解体，取消王族的称号，古拉姆族回归原属地，王国将不复存在！”
卫士们无不惋惜，低头摘下了头盔。
王爵和王爵夫人一脸平静，小女孩躲在夫人腿后，她似乎并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人群中像是被投了炸弹一般，突然剧烈地骚动起来。
“——王国的叛徒！丢尽古拉姆一族的脸面，死后无颜面对先祖！”一些古拉姆族人指向国王大骂。
卫队开始镇压躁动的人群。
也有些人呆呆的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接受现实。
那几个身穿礼服的大公捂嘴偷笑，一把刀从身后扎穿了其中一人的身体，一些不服输的族人试图反抗到底。
场面一片混乱，守城的将士此时来禀报：
“叛军和汹帝国人已经进入王都。”
威尔斯点了点头，领着曾经的近卫队返回议廷。
在与小女孩目光重合时，他温柔一笑。
小女孩一脸茫然地望着他渐渐远去……
半空的王旗永远地落了下来……
……
“……”婆婆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最后，小女孩站在一处坟墓前，十字架上没有碑文，坟墓周围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有地上的野花……
“大祭司……大祭司……她醒了！”
放心吧，威尔斯爷爷。族人的命运，由我来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