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
三日前。
一女子蓬头垢面，似是初学走路一般摇摇晃晃，结行的路人挎着篮子眼带同情的目送她远去：“是个可怜人呐。”
“也不知家中发生何事了？”
“不管不管，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也是。”
路遇熟人独自一人回来，搭话道：“齐老三，你不是去接小儿子回来嘛，怎不见你孙子在啊？”
说着还往她身后瞧了瞧。
齐老三闷不吭声，低着头与他们擦肩而过。
搭话人看着他的背影：“怪了，这是没接到生闷气呢？”
“应该是。”
“瞧我嘴多，触了霉头，自讨没趣。”
“别这么说，谁家还没个难的？”
蓬头垢面的女子身形消瘦，衣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周身青紫伤痕，走在路上，家中人还以为错认了，等走近些再看，看到无神双眸才感肯定，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姐，你这是怎么了，是姐夫不好还是回来路上被欺负了？你说，要是你那姐夫对你不好，只管对我说，我带着我几个兄弟去给你要个说法！”
女子不答，无神的眼对上弟弟的，弟弟被她眼中的神色吓到，不住后退几步，姐姐本能跟上，就这么回了家。
齐老三弓着身子从他们身边经过，打开院门，回了自家的小院子。
若观察细微，能看到两人动作僵硬，眼神无光，状态相似。
可惜两“人”回到家后不论家人如何规劝都没再踏出房门一步。
“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别过来，你别过来啊！”
“你别咬我，我肉不好吃！”
“娘啊，这都啥玩意啊？”
……
突如其来的混乱打破了平静的街道。
飞尘蛊身形渺小似尘埃，以鲜血为食，入体潜伏三日，可令人狂躁嗜血，与凶尸无异。
紧急时刻，一修士飞身上瓦，对着混乱的街道大喊：“别慌，所有修士分一部分保护普通人退出街道，一部分随我一起斩杀压制！”
底下人听他一声吼，脚步停滞一瞬，各跑各的，谁都不带理人的。
那修士郁闷不已，自报家门：“在下乐浪何氏，何畅，家父何氏现任家主何坤！”
这话出口，下面有几个修士反身逆流而上，拔剑对着蛊人砍杀起来。后面的人听到拔剑出鞘声，回头，抿了抿唇也跟着上了。
何畅见有人响应，为自己的号召力感到高兴，飞窜到一人身边，随着他一同斩杀：“兄台大义，不知是哪里人啊？”
孙缨：“建安孙氏孙缨。”
何畅十分自来熟地问：“哦哦，孙兄北上是来历练的吗？我对幽州挺熟的，若是孙兄历练，我可以带孙兄过去找地方历练，省得孙兄走错方向，误入凶险之地。”
孙缨：“不是，随便走走而已。”
孙缨话少又内向，受不了何畅这种自来熟式谈话，向右走了几步一剑穿过蛊人身体。
何畅半点眼色也没有，跟着他走了几步，将他旁边的蛊人清理掉：“那就是游玩的，我也是，要不我们结伴如何？”
孙缨拒绝：“不用，我喜欢独自行走。”
身后，没了声音，孙缨以为何畅已经离开自己身边了，没想到街道清空后，何畅又跑到了自己身边，自说自话了好多句才道出一句：“孙兄，你说这些人都是怎么了，中毒了吗？”
孙缨蹲下身子翻着眼皮检查。
“不像。”
见孙缨终于搭理自己，何畅更加兴奋：“不如我们去问问城中其他人吧，整个城应该就这条街出了事情。”
“不用，其他地方也出事了。”
“孙兄怎么知道的？”
“事情刚开始时是有人从那个胡同里跑出伤了一人导致的。”
孙缨说着指了指他发现的地方：“一传二，二传三，速度很快。”
何畅顺着望去，只看到满地鲜红，挠着脑袋道：“孙兄观察地真细致，不像我粗心大意的。”
孙缨不置可否。
何畅终于发现他不爱说话的特性，此后一直跟着他，不曾离去。
“你跟我做什么？”孙缨回身看他。
何畅理不直气也壮：“你实力很强，跟着你不会有事。”
孙缨注视着他，良久转身，似是默认了何畅地跟随。
“聂氏的人来了！”
人群里，一人指着天上御刀而行的一行人道。
“等会儿！”有修士仔细观察半晌才道，“是聂宗主，最前面的人是聂宗主！聂宗主亲自来幽州了！”
空中，亲随弟子御刀靠近些许：“宗主，我观底下的人在摆手，可要下去看看？”
聂承骥：“下去看看吧。”
一行人调整方向，迅疾而下。
街上，尸体横斜，活着的人衣袍血色浸染，向着他们落地的方向靠近。
聂承骥沉声问询：“这里刚刚发生何事了？”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就是何畅，只见他道：“在下乐浪何氏见过宗主，回宗主，这件事在下在各位来之前就打听了一遍。最开始是一人伤了另一人，伤人者疑似中毒，被伤人者在被伤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毒性起效，神情癫狂，并且自主攻击其他人。受伤人数不断增加后，整个街道就成了这样，不知城内其他地方如何。”
聂承骥拍了拍何畅的肩膀：“好，何少侠辛苦了，多谢少侠力挽狂澜，不然这座城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何畅挠了挠脑袋：“宗主客气了，叫我何畅就好。我们修仙之人自有保护他人之责，况且此事也不是我一人所为，还有其他道友在其中出过力。”
聂承骥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若是得空，改天去我不净世坐坐。”
何畅大喜，听闻不净世里有许多剑法孤本，若是能借来看看实在是三生有幸：“谢宗主，在下一定回去的。”
他说着，看了看已经加入清理的聂氏弟子道：“宗主忙，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聂承骥：“何畅你是去历练的？”
孙缨是去游历的，得遇友人实属不易，自己肯定要和他一起：“是，就在幽州这几个城里转转。”
“好，路上小心。”（这里社恐无能，将就着看吧，反正我已经脚趾扣地了）
目送两人远去，聂承骥这才神情严肃地去了另一个地方。
刚刚的混乱经由人们口口相传，已经散布全城了，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关门插上门闩，用薄薄的一层门板企图阻挡门外的危险。
一墙之隔，一户人家蒙着嘴，心惊胆战地透过窗缝看着街上无意识游逛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幼儿睡醒，揉了揉迷蒙的双眼，脚探下地面趿拉着鞋子打开门去找爹娘，看着两人贴在墙角一动不动，幼儿下意识地问：“爹娘怎么了？”
“爹娘”脖子一咔一咔地转过去，涎水流向下巴，看猎物似的看着孩子。
幼儿被吓到了，向后退了几步，声音带着哭腔：“爹娘，你们怎么了？”
“娘”率先起身走向幼儿，待靠近时猛然收了手中动作，神色挣扎，本是要将孩子推向外面，却掌握不了力气，将孩子推倒在地上。
“爹”紧随其后，一巴掌拍在“娘”的后脑勺上，定定地看着幼儿。
幼儿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抹抹眼睛，将哭出来的鼻涕用衣袖擦去，爬起来，向着门外跑去。
他要去找爷爷，娘亲无缘无故打他，爹爹也不帮忙，他要去找爷爷告状！
艰难地将门闩拨开，打开门，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外面炼狱般的景象吓呆了。
墙角正好有一蛊人走出，闻到幼儿身上自带的奶香，张大嘴巴扑过去。
幼儿转身，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爹娘”从屋内冲出，和那人打斗。
视线一黑，全世界陷入寂静，永不光明。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有一息间，也有可能是一日之久，满城围捕蛊人的弟子发现了倒在地上的一家三口，唏嘘着将人埋在了地里。
“这都多久了，他们怎么还没找到解药，哪怕是压制的也好，这几天死了多少人了？”
聂承骥看着门下弟子抬动着担架，在城中游走，内心焦躁。
因无解药，不知具体蛊毒和其传播方式，对中蛊之人束手无策，率先尝试隔离。
修士还能用灵力暂作压制，普通人只能等死。
后来就连搬动尸体都不能了，接触的人隔着布料都会以未知方式被染上蛊毒。
于是普通隔离不行，还要将外面蒙上一层禁制，且用祛浊草烧成的烟雾除去空气中的无形的毒尘。
“他们已经尽力了，蛊术最早出现在翟叶国的彩云一族，战乱发生后，彩云一族被当时的皇族推向战场，无人生还，祖中典籍全数不翼而飞，自此蛊术彻底失传。”
青蘅君在旁边道：“启仁已经带着人在找了。”
说到这里，他担忧着：“只怕时间不等人。”
云深不知处，藏书阁。
“先生，这排书架弟子找过了，将符合的书目都抱过来了，请先生过目。”
蓝启仁看着桌面上高过弟子脑袋的书籍典册，抚着胡须的手轻微地抖了抖，很快又稳住。
“好，安排几个弟子一起来看，专看和彩云族及蛊虫有关的记载，若有解法，单独拿出来。”
“弟子知道了，这就去喊人。”弟子行了一礼，快而不疾地走了出去，等离开了蓝启仁的视线，迅速跑了起来，不止一次暗骂谁订的家规——“云深不知处不可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