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最好的小伙伴就是小学一起过来的萍萍,我们同班,可惜座位离得比较远,加上课业繁重,平时在一起交流的机会并不多,课间大多数时间除去上厕所就是在课桌上辛勤笔耕,为了把晚上回去的家庭作业提前做起来一点点。我的同桌是邻村的一个小女生,之前和我关系一直淡淡的,自从我一跃成为老师的新宠之后她突然对我友好起来,会主动带食物给我,她妈妈做的馒头,她家树上结的桃子,下课还会约我一起去厕所,就连在别的班级看到好看的男生也跑回来告诉我,像所有要好的关系一样,一切都会和我分享,我开始有点抗拒,就礼貌敷衍一下,但是她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让我肯定了她的人格魅力,替她之前的冷漠找了借口,她也是一个慢热型的人,不会轻易和别人打成一片。
她个子比我稍微矮一丢丢,长得很漂亮,眼睛大大的,忽闪忽闪,鼻梁又高又挺,樱桃一样的小嘴经年累月涂着唇膏,那个年代素颜还能这么漂亮,颜值是真得很抗打。初中生也有早恋的,其实也算不上恋,就是对异性的好感吧,被藏在内心深处,转化成少男少女之间无法言说的秘密,见面时偷偷瞅一眼,对方一个眼波流转,一个微笑都要另自己兴奋不已。而我的这位同桌不仅如此,还会在脸颊上升起两朵绯红,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挡住眼睑,然后扑簌扑簌像蝴蝶翅膀一样抖动,娇羞的模样叫我一个女生都怜爱,我们班级后排那几个大高个每到下课就会来招惹她。她很有主见,觉得他们成绩不好,长得也很粗鲁,并未放在心上,但她又很享受他们的追捧和狗腿般的讨好,经常会有男生去校园商店买汽水和果铺蜜饯还有方便面送到她位置上,她就骄傲的直接下瓶装的矿泉水,拒绝其他,那会还没有垃圾食品这个词,用她妈妈的话说,外面的零食都不卫生,吃了会闹肚子。我并不知道看似清高的她以后会和我有那么多的纠葛。
学校烦得很,校长以美化校园环境为由,三天两头大刀阔斧休整,把操场东头的高地削平,多出去的泥土用蛇皮口袋做成的土兜给抬到西头坑洼的小树林里面去,花园里面的草拔了一茬又一茬,花也是跟着时令来种,还讲究颜色搭配,我们每周一节固定的劳动课,每位同学在周五下午自带工具参与大生产,这个规定应该载入史册的。我同桌会趁着别的班级同学也在我们视线范围内的时候把我悄悄拉到一边,指着一个异常活跃的身影对我说,“你认识那个男生吧?篮球打得可好了,就是成绩稍微差点。”原来是丁一,我自己一路顺风顺水,差点忘了这个老熟人,这个显眼包很难不被人注意啊,他比小学那会又高了点,有一米七二吧,这可能和他经常运动还有劳动有关,虽说是单眼皮可还是很好看,狭长的丹凤眼生出一股女孩子的娇媚配上健硕的体格又有一种毫无违和的阳光之美,成绩嘛确实平平无奇,至少我在上初一的一个学期里没在红榜上看过他。他到底在干嘛?就为了全心全意当花孔雀?见我沉思,我同桌急了:“你们熟悉吗?我听说他和你是小学同学”,“不熟”不知为何这两字脱口而出,同桌失落的说本想让我帮她撮合一下,她想送点东西给他。“不熟但总归是认识的,这个忙我可以帮”“真的吗?”同桌沮丧的脸一下子雀跃起来她拉着我就往校园商店跑去,一会儿功夫后我拿着一瓶娃哈哈牌的纯净水朝丁一走去。咦,我内心充满鄙夷,瓶身是王力宏的肖像加一句“我的眼里只有你”广告词,我同桌有点东西啊!本来我那会余热还未消,再加上我主动去找外班的男生,很快我俩就成了众矢之的,他看到是我也很意外,读初中以后不在同一个班,我们基本没有讲过话,他很是高兴,对身边看热闹的同学调皮地挤着眼睛,打趣我:“大才女,水你留着自己喝,我这大佬爷们一会直接去小河边管饱”。在一片哄笑声中我把水瓶扔到他怀里留下一句是赵小娟叫我给你的话之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似乎不会立即停下来,尽管和丁一的重逢在我的心头确实是荡起了一层涟漪,但很快我就让自己平息了下来,他又不是每天必吃的饭、必听的课,甚至都不是每天必过的那条河,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精神要的羁绊往往会比实际生活中遇到的具体困难更难解决和摆脱。
现在的中小学除了寒暑假大约最期待的是国庆节和劳动节的小长假了,二十几年前的我们也有劳动节,那是真得要下地劳动的。不仅是帮自己家里,还会帮老师去忙,真真是尊师重道,结草衔环。
语文老师是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他讲课声音宏亮,我们听得也振奋人心,可是临近春夏收他的精气神却一天天暗了下来,原来他家小孩在外地工作太快,老俩中有几亩麦子无人收割,那会农村少有收割机这种东西,我们的老师只能趁放学后拿起镰刀再去劳作。班主任悄悄的组织我们尤其是河东边的同学(语文老师和我同村),看看有多少志愿报名的,那时的男生也是自己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不少是要和大人一起下到田地里的,所以报名的基本是女生。放假期间我们基本是呆在家里帮大人做做饭、洗洗衣服,顺便照看家里的狗公鸡啊什么的。我也是如此,做完家里必须的活计,我拿起家中仅有的一把镰刀往语文老师家跑去。
意料之中萍萍也在,她嘲我笑了笑,还扬起了手中的水蜜桃,真不愧是她,她家树上的六月大桃每年都有好几个进到我的肚子里,倒也是一棵见证我俩友谊的长青树。意外的是我同桌也来了,为了怕晒黑吧,戴了宽帽檐的草帽,脖子上还像大人那样搭了一条毛巾,不同的是她的那条要干净的多。我们对视了一下并没有说话。从上次帮她送水过后她对我的态度又变得悻悻的,可能是后来王又没来说声谢谢也没让人递来小纸条,她在我面前丢脸了吧,我是这样理解的。
语文老师一改往教书先生的体面形象,穿着件蓝色工装外套,上面赫然印着某某有限公司的字样,可能是他儿子淘汰的工作服,头上顶着一条灰白的手巾,像陕北人白羊肚那样在脑后挽个结,很是不好意思地和我们打招呼,还不忘叫我每人割一荐就回去写作业,这点活他和老伴多拖点时间不成问题。可是那天谁也没有提前走,我们的作业可能晚上回去多拖点时间写啊,一年就一次的农忙时间怎么能留一个年迈的人独自劳作呢,何况还是我们尊敬的老师?可是平时不怎么下地劳动的我在消耗了开始的那点昂扬的斗志后完全像泄气的皮球,太阳那么热,嘴巴那么干,干了不到半个小时,左手被麦秆和麦芒划得都是小口子,右手也被刀把磨出了小水泡,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