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一连宿在清旷院七日,才开始在后院走动。
打从外面一回府,胤禛就钻进了前院书房,苏培盛磨着墨,看着低气压的主子,不由咬了咬后牙。
这德妃手也是长,明明受宠的是自家的表侄女,难得爷得了位合心意的人,却偏来搅和。
苏培盛在心底愤愤,为自家主子不平,只是——
“苏培盛,想什么呢?”
胤禛的声音冷冽,夹杂着无处发泄的怒气,手中的毛笔也仿佛要被掰断似的。
苏培盛看了看快要溢出的墨汁,连忙磕头认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刚刚走神了,望主子爷恕罪。”
胤禛神色不明,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冷声道:“下不为例!”
“谢主子爷恕罪!”说完,苏培盛麻溜的打了千,爬到角落里噤了声。
书房内一瞬间就没了声响,胤禛换了张纸后,笔走龙蛇的写下一个“忍”字,端详片刻后才浅浅呼出一口气。
“把这字给爷裱上,就放那里。”
胤禛指了指右侧的墙壁,从这个角度看,只需微微一偏头就能瞧见上面挂的什么。
苏培盛迅速拿了字退下后,端上一杯合时宜的茶。
胤禛喝了茶,火气也散了大半。随意找了一本书,正襟危坐着,看得津津有味。
约莫大半个时辰,苏培盛已然换了两杯茶,胤禛也深感疲惫。
“去清旷院……罢了,去芷兰院。”
胤禛原是想着去宜修处,但想到德妃的告诫,改口去了齐月宾处。
李格格聒噪,冯格格胆小,胤禛思来想去还是选了齐月宾的芷兰院。
到了芷兰院,齐月宾听着院外人的问安声,也急忙前来见礼。
“奴才拜见贝勒爷。”
胤禛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免礼”。
齐月宾道了谢,不再多言,亦步亦趋的跟在胤禛身边伺候。
一边的苏培盛暗自在心底摇了摇头。
要不说清旷院的那位受宠呢,就论揣测心意,这后院里的各位就输了一大截。
爷身为前面几个年长的阿哥,连郡王也没得封,自是不很在意甚至讨厌“贝勒爷”这个称呼。
偏这后院的格格一个胜一个的,拿这当身份的象征。反倒是侧福晋处,单称一个“爷”字,既不显得失礼,也不显得谄媚,反倒拉近了关系。
这样一对比 ,苏培盛不由咂了咂舌。这聪明人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苏培盛在心底打定主意要向清旷院卖个好,这样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胤禛来了齐月宾这儿,她的份例自然也提升了一截。
胤禛的晚膳向来是到谁的院子谁安排,齐月宾也曾暗地里打听过胤禛的口味,知道他吃得清淡。
一桌子菜除了两个汤品是荤菜,其余的全是素菜,且都淡得出奇。
胤禛往日在清旷院被劝着食了些荤腥,且他本人根本不讨厌荤腥只讨厌有腥味的肉类。再说了,哪怕喜欢清淡也不是这种淡法,不过他也没说,照常用了些。
只越发想起清旷院的好来,草草地用完了事。
清旷院
剪秋看着上好的晚膳,叹了口气,去请宜修用膳。
“主子,爷今日不来了,该用膳了。”
宜修点了点头,桌上十八道菜,一大半都是她仔细琢磨出来的胤禛的口味,倒是大多不合她的口味。
想着人今儿也不在,重新做也费功夫。
“罢了,你吩咐小厨房炖上两盅甜品。晚膳随便用点吧!”
剪秋见宜修不伤心,浅浅的松了一口气。只宜修自己知道,七天,已然是不短了。
以前初一十五也不定能见着面,现如今一连见了七天,说个实话,没得有些腻歪。
她现如今对着胤禛说不出是个什么复杂心理。有爱也有恨,但更多的好像还是痴迷的他的权势。
权啊,是个好东西!令人醉生梦死,不敢小瞧。
宜修想着,安安静静地用了一顿膳,心中的目标越发明晰了起来。
用过膳后,美滋滋的吃上两盅甜品的宜修自是不知道有人食不知味地想着她的好。
宜修让剪秋给她把胤禛新赏的缎子找出来,差不多十几匹吧,但也只拿出了八匹来,剩的留作赏人用。
“主子想做些什么新衣裳?这些缎子都是极好的,花色也新鲜。不像主子带来的,有些衣裳根本不合适您这个年龄。”
宜修由着她量了身段,指了指梳妆台上的一盒珍珠道:“都说珍珠敷面能养颜,这盒珍珠叫人拿去制成粉来敷面吧!至于衣裳,就京城里最时兴的花样就好。”
剪秋知道这盒珍珠,乃是贝勒爷先前赐的南浦珍珠,个个圆润饱满,主子很是喜欢。只是如今——
“主子,这珍珠极好。拿来制了粉敷面,会不会太可惜了!”
“就是因为没试过才更要试试。总这边节省着,那边节省着,做得再好也没人放心上。还不如用在自己身上,这样才实在。”
宜修倒没怎么看上这盒珍珠,虽然珍珠极贵,但做皇后的时候见得也多,比这还好也不是没见过。
就是这珍珠敷面,确实没试过。宜修发誓,爱节俭就节俭着去吧,面上光到底不如里子重要,她前世可是吃够了面上光的苦。
这般想着,她看向几匹缎子,大手一挥全都要制成衣裳,反正有的是。
剪秋一想也是,见着宜修更加欢喜,确定她是没伤心了。
便欢喜地替她捏捏肩膀,嘴甜道:“主子也累了半天了,奴婢给您捏捏肩,松快松快。”
“嗯”
宜修得了舒坦,迷迷糊糊的应了是。想着剪秋的手艺愈发好了,该赏呢。
芷兰院
二人用过膳后,胤禛一如往日,倚靠在榻上看书。齐月宾就坐在不远处,替了苏培盛的位置,每隔一会儿就替他换茶。
“罢了,这茶不用换了,你做你自己的事儿吧。”
胤禛实在不想她再在跟前晃悠,出声制止道。
齐月宾乖巧的应了是,就坐在一旁绣花。偌大的内室,只余一片寂静。
到了安置的时候,齐月宾颇有些害羞,捏了捏手帕,到底还是说道:“贝勒爷,该歇了。”
胤禛放下书,头昏脑胀,难耐的捏了捏额角后,点了点头。
苏培盛领着人替他洗漱,齐月宾也在一旁伺候着,没一点儿声音。
“歇了吧!”
胤禛说完,也没管齐月宾,自顾自的睡了。
齐月宾的嘴角僵了一瞬,心中有些委屈。但看向胤禛疲惫的面庞,心里安慰自己道:罢了,爷只是累了。
她随后爬上床,几乎是睁眼到天明。帘边人似月,月如冰,齐月宾打从心底觉得,人冷心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