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梦里公孙志华顺利地在绣庄见到她,没有通过江灵传话,所以才没有江灵生气,也就没有今日江灵当面提起公孙志华。在梦里江灵应该也是喜欢公孙志华的吧,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如此看来,是不是所有与梦不同的地方,起因都在她这里?
定亲的对象从秋成思换成了秋成荣,与情义无关,只是江云蓉的计划改变了;秋成羽在辽东与梦里完全不同的轨迹;溯本追源,如果根由全在她身上,唯一不同的就是她与秋成羽成亲前的见面。
江云蓉回门那天事情已经有了变化,秋成羽未曾醉酒推倒屏风,江云蓉在梦中的欢喜被怒容取代。
江云衣的心跳加快,是接近真相时本能的激荡。
那次见面到底改变了什么?想起母亲责打自己时说江云蓉与秋成羽没有同房,可秋成羽分明告诉过她,他们已同房。
祖母昨日提到三年之约,又曾问她愿不愿做妾,这个约定只怕就是三年之后,秋成羽升职回来,将自己许给他做妾。
难道就是见面时她不像梦里那么绝决,秋成羽才与祖母做了约定。因为这个约定,秋成羽加快了升职的步伐,江云蓉逼自己出嫁。
可梦里江云蓉也做了类似的事情,三年之约是不是在梦里也有?不,不会,若是如此辽东不该有变。
梦里江云蓉容不下她,只怕是发觉了秋成羽对她的心思。
想明白之后,感动于秋成羽对她的用情之深。懿旨一下,秋成羽不论梦里还是现实,都在为了两个人拼命努力;反观自己,不是放弃就是退缩,亏欠了他的情义。
“你就算是为了江家,为了让云蓉安心,你也得学着她一样。”
“我没有从你手里抢,你也不能抢我的。”
祖母与二姐的话交替出现在她耳边,对不起,今生同样是选择负你。
泪潸然而下。
是夜,江云衣吩咐春兰次日不要叫醒自己。
春兰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忧心地劝她,“上次的疤还没彻底消,这样下去,姑娘的胳膊如何能好?”
“我想早些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就算改不了,我心里也有数。”
“姑娘尽量把伤口弄得小一些。”春兰只能妥协。
伺候江云衣躺倒床上,春兰熄灭灯退了出去。
月亮钻出云层,清冷的光亮投向大地。
坤宁宫,文姑姑拿着一盏灯笼匆匆进来,郑皇后靠在床榻上看书,听见她进来并不抬头,“怎么样?可是真的不成了?”
“他要见娘娘,说是有话想亲口告诉娘娘。”
“有什么话连你都不能告诉。胡院使怎么说?”
“怕是挺不过今晚。”
“或许是要求我赏他一副薄棺。左右无事,走一走吧。”
文姑姑放下灯笼,取来斗篷替娘娘披好。由侍女掌灯,一行人慢慢往混堂司走去。
混堂司掌管沐浴之事,位于坤宁宫北。推开厢房门,摇曳的灯火仿佛即将熄灭般苟延残喘,忽明忽暗。房中仅一桌一床,床上的人瘦得不成样子,双颊深深凹陷,听到声音后用力睁大眼睛,有气无力地望过来。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磕头后退了出去。
“平公公,皇后娘娘来了,有什么话你快些说吧。”
床上的人挣扎着想起身行礼,皇后有些不耐烦,“不必多礼。”
平公公也知自己时日不久,稍稍动一下就让他精疲力竭,“奴才一直不敢说,是因自己也拿不准。不说,奴才又觉对不起娘娘厚爱。”
短短两句说得断断续续,文姑姑忍不住催促,“你直接说吧,对不对的自有娘娘分辨。”
“是,是太子的糖浆。那日从宫外请来的郎中说甜,等他走后,奴才没忍住偷偷尝了尝,确实比奴才吃过的糖都要甜。可是奴才并没有喝过别的葡萄糖浆,不知道这甜到底对不对。
太子走后,奴才托人从宫外买了些回来,确实没有宫中的甜。不过日子隔得久了,奴才也不知道自己记得准不准。”
文姑姑任凭皇后的手紧紧抓住她胳膊,她知道,这番话后,皇后娘娘的心再也不会平静不了。不,应该说娘娘本来就不平静的心再也压抑不住了。
“你快去,把本宫房里的糖罐取来,快。”
当文姑姑沾了糖浆放到平公公嘴边,平公公舔了舔,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能说出来,涣散的双目渐渐合拢。胡院使进来看过后摇了摇头。
文姑姑扶着失神的皇后回到坤宁宫,“他这病与太子有没有牵扯?”
“胡院使说平公公是肠瘤,太子是肠结,二者都是肠道的病,但是并无关联。”
“他为何要躲起来,到底是为什么?”
郑皇后的疑问无人能解答,这世上恐怕只有许郎中自己才能回答。
夜色徐徐笼罩了整个皇城,一片静寂。
次夜,文姑姑领着一名白发苍苍的宫女进入坤宁宫。
一脸焦急的郑皇后早已坐立不安,不能指望一名冷宫中的老人知晓太多,但她相信抽丝剥茧,总能窥一斑而见全豹。
“起来吧,赐座。”
文姑姑将老人扶起坐到矮凳上,“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说完了,皇后娘娘自然会如你的愿许你薄棺安葬。”
老宫女颤巍巍再次磕头谢恩,像她这样的普通宫女,老死、病死之后,尸体会用布包裹火化后,送到静乐堂。听着很美好,实际就是两口深井,上面各盖有一座塔。入土为安是宫中大多数宫女、太监难以企及的梦想。
先帝初起事,前朝曾派人潜入凤阳府凤城捉拿赵氏亲眷。先帝派去的人先接走了赵恪母子。慌乱中先皇后以为长子赵惟已被接走,领着女儿跟着留守的侍卫离开。
老宫人当时是先皇后院里的粗使仆妇,咬牙跟着先皇后一行逃出凤阳。辗转到了先帝所在的应天府,众人聚齐后方才知晓赵惟失踪,料想定是遭了毒手。
半年后,有一小女孩领着年仅八岁的赵惟来到新府。二人衣衫褴褛、浑身汗臭被带到先皇后房中。
老宫女正好在院门处见到二人,认得女孩乃是赵惟院中一名粗使丫鬟,年方十一。
先皇后对这段往事严令禁口,随着连年打仗、搬迁,许多旧人相继死去,等到先帝、太后相继驾崩,殉葬的、病死的,老宫人所剩无几。知晓往事,仍旧活着的怕是只余她一个。
皇后的声音在颤抖,“那名丫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