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明月在暗暗筹划什么，我们还是先回到长坝吧。
腊月的天寒风呼呼，太阳难得一见。
村民们便不大肯出门，除非有活要干。
那日下午，阴雨绵绵，杏花男人赵志强从坡上回来，筒靴上沾满了泥巴。
他走到赵家院子堰塘边洗刷筒靴上面的泥巴，看见一件老蓝布衣服飘在水面上，心想这是哪个洗衣服拿掉了，便伸手去捡。
谁知那衣服泡了水，十分沉重。
他用力一拉，居然扯出来一个人，吓得他丢开手失魂落魄地跑回家里。
杏花见他十分慌张，骂道：“难道是大白天见鬼了？把你吓成这样。”
赵志强惊魂未定，说道：“就是见鬼了。那堰塘里有一个死人！”
杏花也吓了一跳，忙问是谁。
“我没看清，大概是个老头子。”
杏花嘲笑他胆子太小：“你不会叫上几个人去看？”
于是他二人喊了院子里几个男女，一群人走到堰塘边。
其中一个胆大的把水里那人拉了上来。
大家一看，惊叫道：“这不是朱家湾的朱老爹朱明义吗？”
杏花忙喊赵志强：“还不赶快去通知美君姐和朱哥哥！”
赵志强飞云一般跑去周家湾，在坡上找到了美君。
美君吓得赶紧丢下手中锄头，跟着赵志强来到赵家堰塘。
那朱明义躺在地上，张着眼睛和嘴巴，早已死得硬硬的。
美君忍不住哭了：“喊你莫喝酒，你偏要喝，这下好了，把命都喝走了！”
又用手在他脸上一抹，朱老爹这才闭上了眼睛和嘴巴。
朱百万在外干木工活，要晚上才回来。
美君一个人弄不动，看见高登科站在旁边，忙请他帮忙。
高登科说了声：“我鱼塘还有事。”拿起脚来走了。
美君对赵志强说：“麻烦你去我家把一扇门板卸下来拿过来，我们抬他回去。”
赵志强去了，一会儿扛着一扇木门回来，后面跟着哭天喊地的朱老太。
朱老太扑在朱老爹尸体上：“你走了，我一个孤老婆子咋个办咯。”哭得几乎晕厥。
众人扶起她。
赵志强和美君抬着朱老爹回了家，停在大门口屋檐下，说是死在外面的，游魂进不了屋。
杏花又去高家湾通知了张玉华他们。
张玉华朱彩云和高端阳都过来了。
没多久，朱百万也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到了傍晚，朱咪咪和她几个姐姐也回来了。
然后请了道士和尚，念经超度，院子里哭成一片。
美君正在灶房烧火煮饭，忙得不可开交。
朱百万的几个姐姐对朱百万说：“大家都在这里作揖磕头，你老婆却藏在屋子里不出来。这说得过去么？”
朱百万回道：“她在煮饭。”
“煮饭？这个时候了，难道不能叫她娘家人去弄吗？”
朱百万不耐烦地说：“都在忙着呢。福儿外婆在弄菜，彩云在切肉，端阳要和我去挖墓地。”
“你就惯着你老婆吧。”
朱百万大姐站起身说道：“我去喊她出来磕头。太不像话了！”
朱百万大姐来到灶房，硬邦邦地对美君说道：“法师又要喊磕头了，赶紧出来吧。你是朱家的媳妇，没你可不行！”
美君忙的如同陀螺，回道：“我忙完就出来。再说，不是还有福儿在磕头么？”
“他是他，你是你。难道这种事情还能替代的么？”
美君又急又气，正要还嘴。
张玉华忙说：“你还是去吧，这里有我和彩云呢。”
朱百万大姐说：“怎么你弟妹姜芬兰没来帮忙？”
美君没忍住，怼道：“她不姓朱！”
美君来到灵前，朱百万二姐递给她一个稻草扎的垫子，跪地的时候跪在上面膝盖没那么痛。
美君接过来，正要说谢谢，用手一捏，尿素口袋里面只得几根稻草，心里冷笑一声。
幸好朱百万又拿了一个鼓鼓的垫子给她换了。
埋了朱老爹，朱百万几姊妹坐在一起吃了饭。
朱百万大姐说：“收的礼金怎么办？”
有人说：“我们几姊妹平分。”
有人说：“莫忙，看看总共收了多少礼钱。”
一人答道：“总共是两万三千五百。”
人群一阵叽叽喳喳，窃窃私语。
朱百万大姐说：“我说句公道话，这次埋我们老汉，大家都辛苦了。这钱该拿来平分。”
大家拍手称好。
美君冷笑道：“这次葬礼你们有出钱吗？”
“怎么没出钱？我们几姊妹一人送了五百。”
“哟，还五百，这可真够多的！”美君笑道，“办酒席的钱，做道场的钱，修坟山的钱，买棺材的钱，香烛纸钱，老汉身上的寿衣，你们也要平摊吗？”
一人切了一声：“这些关我们什么事？该你做儿子当儿媳妇的承担。”
“那你们凭什么要来分礼金？”
“凭什么？凭我们都是他的儿女。又不是送给你的。”
“要不就全部给妈，大家都得不成！”
美君气得骂朱百万：“你是死人？坐在这里不吭气！”
“我说什么？你做主就行了。”朱百万答道。
又有人讽刺道：“耙耳朵！”
美君站起来，说道：“要平分也可以，以后还礼的时候大家也要平摊。”
“真是好笑！你还礼关我们什么事？”
“那就给我滚！一分钱也别想分到！”美君气得大喊。
大家都被震住了。
过了一会，朱咪咪发话：“我看这钱该哥哥嫂嫂拿着，我们是没有资格去分的。”
有人骂她：“吃里扒外的东西！”
恰好朱国华拄拐走了过来，骂道：“混账东西们，也不看看自己的脸到底有多大，也好意思来抢钱。”
“再叽叽喳喳吵，我这个当叔叔的就打得你们。给我夹起沟子滚回你们的家，少在这里惹事。”
朱百万大姐说：“礼金可以不分，那之前爷爷留下的银元总得拿出来分了。”
这时朱百万的爷爷朱老汉已经去世。
他死之前，支开众人，悄悄跟美君说：“我那床底下藏了几十个银元，你收好了，别让那帮人晓得。”
美君也不知道这帮人如何得知，便说：“那是爷爷留给我们的。”
朱老太听了，倒在地上嚎哭：“该死的鬼老头，你怎么死在我的前头去了嘛？我要是先死，也不用遭这份罪了。”
朱百万忙对美君说：“我看还是拿出来分给她们吧。”
朱国华说：“这样，美君和百万留一半，剩下一半他们几姊妹一人一份。”
“凭什么他们得一半？”
朱国华吼道：“再吵，一分都不分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