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也罢富也罢,日月都如梭。
不过一转眼,明月已过十八岁,长得越发粉雕玉琢,光彩照人。
又是一个周末。
明月收拾书包准备走路回家,突然想到在县城表姨妈处带孩子的青凤。
她姐妹二人好久都没见面了,现在离天黑还早,不如去看看她再回家。
或者说不定她表姨妈开恩,肯放青凤和她一起回去耍两天。
明月依稀记得表姨妈一家住在半月街,但具体何处也不知道,只能先到了半月街再说。
好在县城不大,那半月街也只不过短短一两百米长度,找个人容易。
明月到了半月街,左看右看,全是些穿斗平房,跟农村的瓦房差不多,每户人家的大门都是直通街上。
这时一户人家的门开了,出来一个老婆婆,挎着一个塑料篮子。
明月上前问道:“婆婆,请问孙德娴住哪一间?”
老婆婆打量了一下明月,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侄女。”
老婆婆点了点头,用手一指,说:“喏,那不就是他们家!”
又自言自语道:“这孙德娴的侄女个个都生得如花似玉。以前听她自夸,还以为她吹牛,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我还说哪天把她家青凤说给我幺娃子呢,免得他一天到晚眼馋肚饿的。这里又来一个!”
明月只管找人,哪里听她啰嗦!
到了她表姨妈家门口,大门虚掩,明月推门而入,原来里面还有个小小的院子。
明月正不知如何进屋,待要发声,忽听见有声音从屋里传来:“怎么总是不小心?叫你带人,你心不在焉的,随便把人放在沙发上,自己倒跑去睡大觉,小人摔下来了惊叫唤也听不见。我把你请来,不是让你来享受的。”
“脾气又怪,闷葫芦一个,说你几句,你就拿眼瞪人。如今你也是二十岁的人了,还不知事。我寻思给你在城里找个好人家呢,你还不满意。也不想想,一个农哈宝,有城里人看得上,那是登了天了,还不知足。”
明月猜到一定是她表姨妈在骂青凤,心里十分来气,径直进了屋。
只见她姨妈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幼儿,坐在沙发上唠叨,并不见青凤。
孙德娴并不识得明月,见她进来,问到:“你是哪一个?生得这样好看,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明月笑道:“表姨妈,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不就是你侄女高明月,青凤的妹妹么!你有多少年没去过我们家了?我们穷人家,哪里入的了你老人家的法眼呢!”
孙德娴心想,可别小瞧了这姑娘。
正要开口,青凤从里屋跑出来,高兴地拉着明月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明月说:“我放学顺便过来看看你,一会就要走。”
又拉青凤出门去说话,问她何事惹得表姨妈生气。
青凤说:“谁惹她气了?她哪天不说我几顿?我今天身上来了,把人放在沙发上,进去换衣服,就那么一会儿,她就重三搭四说个不停。真的烦都烦死了!”
明月问:“她说给你介绍城里人,是不是就在这条街上,家里有个老婆婆?”
青凤惊讶不已:“你难道是神仙?从哪里得知的?”
明月笑道:“刚才我跟一个老婆婆问路,她说要把你介绍给她小儿子。说真的,人家挖空心思都想嫁进城里,你怎么又不愿意呢?”
青凤哼了一声,说:“你哪里晓得。她儿子是个残疾人,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一条腿走不了路,走路还要杵拐杖。你说我能愿意么?再说,又不是我喜欢的性格样子。”
原来这个老婆婆有一个幺儿,因小儿麻痹导致双腿残疾,城里姑娘看不上他,如今年过三十仍然单身。
那日他在自家门口晒太阳,青凤正好出来倒垃圾,被他看见了,从此留了意。
他打听出她是孙德娴的表侄女,来自农村,心里便有了妄想。
他自持是城里人,身份高人一等,虽然腿脚有点不便,配个农村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便让他妈过来找孙德娴说亲。
本以为一拍即合,心想那青凤要知道有个城里人能看上她,还不得美死!
孙德娴刚开始倒还有些过意不去,心想青凤虽然来自农村,但模样身段,城里人有几个比得上?
何况这婆婆的儿子又是个残疾,还待业在家,没有收入,全靠他妈那点退休工资过活。
后来一想,要是青凤说了这门亲事,就可以给她多带几年孩子,日后旁边也有个亲戚互相照顾。
那婆婆幺儿虽然没什么本事,她大儿子却是国家干部,她几次想要找他帮忙,正愁没有借口。
如果青凤做了她家儿媳妇,再去求人家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于是在青凤面前有意无意地夸赞老婆婆的小儿子,说他又聪明又能干,心地又好,青凤嫁给他只会享福。
哪知青凤虽然性子温柔,却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人。
她虽然是农家女,但心气甚高,怎么可能瞧得上老婆婆家的幺儿,一个好吃懒做,脾气古怪,不求上进,长相丑陋的人!
明月若有所思,主意已定,对青凤说:“她家小孩也大了,该上幼儿园了。你给他们家当牛做马这几年,也对得起他们了,也该回家去帮妈干活了。”
“我早就不想干了!天天受气不说,还是白干。只是怎么好说的出口。妈妈也不同意。”
“妈妈是怕得罪亲戚,其实早想叫你回去了!不如干脆今天就说开了,你跟我一起回家。”
于是拉着青凤进了屋。
表姨妈见她姐妹二人进了屋,忙说:“不晓得你要来,也没买多的菜,今天就不留你了。我这里还有几件好衣裳,没穿几回,还是新崭崭的,你带回去穿吧。”
明月笑道:“姨妈说的对。我原不该来。我来是因为我妈要让我带话给你老人家,说青凤如今也大了,她一个姑娘家,不便留在亲戚处给人说闲话,而且屋头活多干不过来,现叫我带她回去,以后就不来了。你们要请保姆,还是另寻好人吧。”
青凤自去收拾行李。
孙德娴倒没想到这一出,呆了半晌,愤愤地说道:“别人说的果然没错,不要对亲戚太好,我只不信。好心没好报,升米恩斗米仇。大米白饭养了你几年,如今人模狗样,成器了,就翻脸不认人了。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好心接你出来。”
明月听她表姨妈的话不对头,不便回应,只好陪笑道:“姨妈,你莫生气。我们小孩子家家不懂事,有什么说什么,你老多担待些。”
“俗话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老人家再舍不得青凤,她迟早也是要走的。总不能让她一辈子带人吧!我们也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你的大恩,不敢忘记。青凤又不是一去不回,有空也会常来看你的。”
孙德娴哼了一声:“牙尖嘴利,说得好听!你小小年纪,去哪里学的这些人情世故,说一些精致的话?听了你的话,反倒觉得是我对不起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