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自己也开个炸鸡小店，和即将进入我们市场的外国连什么餐饮品牌对抗？”
“是啊，连锁快餐厅是块很大的蛋糕，都给外面公司吃了，我们太亏，不如给我们自己人想办法。”
王进军看了一眼自己摊位上忙碌的妹妹婉婉，脸上露出点不自信来：“我，我这一个小小的摊位，真的能和外面的大企业进行竞争，吗？”
“当然，就像你自己在油纸袋上写的广告词一样，‘华夏胃，更好吃’，本土企业，有与生俱来的优势，”侯楚点头，回道：
“其实你做的炸鸡口味不错，本土香料，下的料也很重，虽然没有像我当初教你的时候加蔬菜汁，但也不赖，能用揉碎的蔬菜进行腌制，这是考虑到经济性吧？”
王进军挠了挠头，谦虚道：“主要是卖太多，各个都用榨成蔬菜汁，没有这么多功夫，但是其他的，我可是用的您当初教我的做法，我们吃了，觉得不错才出来摆摊卖炸鸡的。”
“那就是了，现在各行各业都在降本增效，提升技术，目的就是为了迎接接下来的竞争，努力赚外国人的钱，工业在努力，餐营业同样也可以，”
侯楚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起来：“我和你说个暂时还要保密的，我们是想搞一个公平市场，做生意嘛，总不可能只允许别人卖给你，不允许你卖给别人吧，
“我们虽然开放了市场，但是也给了企业走出去的机会，不仅是工业，餐饮业也都是如此，只要口味好，就能走出世界...........”
侯楚说的其实是平等做生意的事情，现在我们能让别人来我们地头上开店做餐饮不假，但是同等，别人也会让我们过去别人的地头上开店做餐饮。
做生意，相互平等的嘛，一切还是品质和价格说话，消费者会用消费去投票。
后世很多走向海外的餐饮品牌，比如海某捞火锅，兰州拉面，东北烧烤，沙县小吃，张某麻辣烫，蜜雪冰城众多企业。
他们凭借着优质的中央厨房，又或者是供应链，在国外‘攻城略地’，赚到了海量的钱。
餐饮市场刚刚开放的时，的确有很多国外的连锁餐饮品牌进来，我们诞生了大量的本土餐饮品牌，也有老字号焕发了新春天。
但经过几十年市场的竞争淘汰，最后剩下的，基本都是懂国内消费者的品牌，还是本土品牌为主，甚至能占到90%以上。
因为你不做本地化，压根没办法活下去。
举个例子，肯某基当年刚刚进入华夏市场时候，使用的是传统美式炸鸡简单粗暴的风格，不对食材进行腌制，调味料全部放在面糊里，也就是酥皮里，会配个酱汁进行搭配。
这也是大家小时候喜欢吃酥皮的原因，味道更足，反而是炸鸡里面的肉，不是很入味，甚至有点柴。
后来竞品炸鸡横空出世，肯某基发现自己的炸鸡如果不腌制的话，很难受欢迎，在竞争激烈的情况下，他们没办法，也被迫改变，亚洲区的炸鸡都有用腌料腌制。
当然啊，它们的发源地鹰酱，还是用的老传统，除了部分特色炸鸡餐厅，大部分的炸鸡店都是不腌制，鸡腿，鸡胸肉裹上面糊就进行油炸，讲究点的特色餐厅还会给你配点自制的酱汁，意思是让你蘸着吃。
而王进军，恰恰可以利用这么个时间差，在国外品牌站稳脚跟之前，建立一个本土化的品牌，先抢占市场。
哪怕做的没这么好，也不会让别人定价太离谱，人均月收入五十元的情况下，竟然能把汉堡套餐定价到11.8元（90年价格），把原味鸡定价到每块2.5元（87年价格）
侯楚正想着呢，却发现刚才还忙碌的王婉婉凑了过来，此时小摊已经挂了售罄的摊子，正有顾客在埋怨。
她递过来刚刚打包的炸鸡，那是侯楚刚才点好的：
“侯叔叔，其实我挺好奇，这么好一个生意，咱们第二轧钢公司搞个三产公司来做可能会更好一点吧，到时候把我哥哥调过去，哪怕做个厨师也行啊！”
侯楚摇摇头，解释道：“第二轧钢公司的主业还是轧钢还有衍生的各种钢铁制品，这个思路只要我在公司一天，就不会改变，
“至于为什么让私人去做，这是因为公家，不适合搞创业阶段连锁餐饮品牌，尤其是这种快餐店性质的店，需要很大的灵活性，对人力还有管理都是极大的考验，
“它们会更适合接收有成熟的市场、稳定店面和客源的餐饮品牌，守成，稳定，这才是...........”
这话说的很深奥，至少兄妹俩听了个一知半解，为什么不适合创业阶段呢？
而侯楚的徒弟王进军，想得，暗暗将这些话记在心里，回想起了和师父的‘二十年’。
说实话，两家来往并不多，最多逢年过节问个好，送点土特产，没有很深的利益关系。
关键的原因是从63年年底开始，他就出师了，大部分菜式都是拜师的两年内学的。
他出师后，就一直在轧钢厂做厨师，一步一个脚印，靠着手艺从尾灶干到头灶，然后代理食堂班长。
虽然十几年来，师父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过要关照他什么，可食堂几任主管一直都是宁可信其有，一直对自己关照有加。
只是他觉得最好不要沾师父太多光，加上生性淡泊名利，不愿意和人打交道，只想踏踏实实做点菜，哪怕有提干的机会，都没有报名。
说句实话，这些年，他还是沾了师父一点光的，至少在食堂没有受欺负，当然，他也没有去欺负别人，只是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可今天师父突然说希望自己‘辞职’，去外面闯荡，还要和即将进入四九城的国外餐饮品牌斗法。
这么大风险，的确有点忐忑。
而另外一边，侯楚也明白王进军心中的挣扎，他看人很准，自己这个‘徒弟’可能不适合抛头露面做生意。
可她妹妹婉婉，却是个伶牙俐齿的，经常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虽然不是读书的种子，但是待人处事从来不差。
所以侯楚也没有墨迹，把打包好的炸鸡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留下一句：“想好了就来找我，我可以向一机部申请，给你打停薪留职。”，就疾驰回了家。
只是回家路上，他惊奇的发现，王进军这小子，竟然在油纸袋上贴心的留了孔位透气。
好家伙，当年教他的，是真的有听进去啊：全封闭的包装会让蒸发出的水汽无法逃逸，这会让炸鸡变得不脆，从而影响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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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忙碌的感觉会让时间过得很快，侯楚还没怎么感觉冬天的寒冷呢，再过几天就要过传统新年了，81年的新年是在2月5号。
奇怪的是，今年侯楚家的新年，是在住宅楼过的，虽然他不承认，但集中供暖是真的香：
依赖于更好的墙体保温材料，更好的空气流通，更低的湿度，实际上是会比四合院更暖和。
最重要的是，可以不用费劲烧炉子，焖火种，也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反正就是省时省力。
自从两个月前侯楚找王进军聊过一次‘炸鸡连锁店’的事情之后，这小子就像是忘记了一样，除了逢年过节，入冬买冬储菜的时候有来问好，其他时间都在默默的上班。
最奇怪的是，这家伙给妹妹办了一张厂里小图书馆的借书卡，以厂子弟的身份经常去借书来看。
侯楚以为是不愿意折腾，毕竟人各有志嘛，也不能强求，所以没多想，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第二轧钢公司的事情。
就像是阳光的住宅楼一样，自从公司搬迁后，风气焕然一新，新厂房，新设备，新行政楼，新宿舍，新澡堂、食堂、商店，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大家工作的积极性也很高：
当初两个沙漠骆驼的订单已经在加班加点的情况下，完成了90%以上，剩下收尾就行。
国外的订单做完，并不代表国内的订单没有了。
从去年年底开始，个体做生意已经彻底放开，最先火热的竟然是餐饮行业，毕竟民以食为天嘛，衣食住行，是个人就脱离不了。
而餐饮行业有一个重要的配套，就是煤气罐，还有鼓风炉式灶台，这些东西都是最近兴起的，煤气意味着更高的效率，更便捷的使用和更好的经济性。
至于鼓风式炉灶，这玩意也就是后世大排档的‘行星发动机’，从南方传过来的，拥有更大的火力，猛火爆炒的情况下，能让食物尽可能的保留原汁原味，还带上了一层特别的美拉德反应风味（锅气）。
恰好这些东西第二轧钢公司都能产，而且原料还掌控在自己手上。
毕竟轧钢公司嘛，就是负责把钢坯加工成各种尺寸、规格的钢卷，钢材。
上下游供应链都在一起的话有一个巨大的好处，那就是经营、运输损耗很低，成本也可以在走量的情况下，压倒一个匪夷所思的价格。
物美价廉的情况下，第二轧钢公司的煤气罐很快出就了名，各地都在猛下订单，除了正常百货商店的订单，也有很多个体户在问能不能做小经销商，意思是赚个转卖的辛苦钱，说各家各户炒菜的需求也很大，尤其是东北和沪市的职工们，他们很喜欢这个。
这件事侯楚做主给批了，无非就是后世‘总代’和‘小代’的区别，但有特别交代不能超出指导价的10%，要不然就失去了便民的意义。
这是2月初过年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侯楚正在新办公室里研究着去年各部门的生产总结报告。
上面有一条重要的信息，由于订单量过于巨大，一线部门职工平均月加班时间已经超过了68小时，哪怕厂机关下沉过去帮忙也是如此。
不仅是压力容器事业部，就连轧钢事业部，车架事业部也都是这个情况。
“诶，还是设计的保守了，压力容器，就应该设计年产两百万才行，现在平均每个工作日加班2.6小时，如果在后世，这可是会被骂死的。
侯楚正想着呢，却发现厂办秘书领着个熟悉的面孔过来了，他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徒弟‘王进军’和他妹妹王婉婉，俩人手上有一沓手写的文件。
他内心和明镜一样，出声问道：“想好了？”
“师父\/侯叔叔，我们想好了！”
“嗯，”侯楚接过文件，发现里面是一份计划书，兄妹俩想要在三环东直门附近的旧厂区，开一家中式炸鸡快餐店。
店面都选好了，一套面积50平米的临街铺子，店里主要卖中式猪肉、鸡肉汉堡，红星可乐，还有之前的那款炸鸡。
定价不贵，客单价3元左右，目标客户是附近的学生，还有附近的工薪上班族，计划自己取餐，请个大妈帮忙收拾....
侯楚很仔细的看完计划书，然后拿出纸和笔，刷刷就开了个停薪留职证明，还直接用上了单位的公章：
“进军，按照流程，你要再写个停薪留职申请上来，万一真的有啥，回来厂里接着做职工，我不会断你后路的。”
“师父.......我不做停薪留职了，我想彻底辞工，”王进军从口袋里掏出一封辞职信，放在了桌子上。
侯楚不动声色的用手盖住辞职信：“你可要想好了，开弓可没有回头箭。”
“师父，我想好了，我经过仔细调查，觉得这个炸鸡生意可行，”
王进军脸上露出点果断的神色：“而且停薪留职，就意味着我的工作要分给其他同志去做，毕竟岗位都是固定的，我没有彻底辞职，公司肯定不能再找人，最多请个临时工帮忙。”
“既然想好，我就不拦着了，现在公家也在鼓励大家出来做生意，”侯楚欣赏的看了兄妹俩一眼，从钱包掏出五百块，放在了桌面上：“这钱就算我赞助的，不用还给我，我也不想占股份。”
“哈哈，现在已经不后悔了，”插话的是王婉婉，她拒绝了‘资助’，笑着道：“不瞒您说，我们摆摊的这三个月，赚了我们五年的工资，可能您现金，还没有我俩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