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连接着临近皇宫的一处草原。
在尽头被宫人弄了一处高高的围墙用以划分皇宫与草原,也用以隔绝想要偷偷离开皇宫的人。
那处日夜都有着监门军守着。
密不透风。
不过今日慕月特意开让人辟出了一条很狭隘的缝隙。
大小刚好能够让绯顺利走出去。
那里的监门军也被慕一提前带离,绯此时若想趁机离开,已经没人能够阻拦。
这两个月,慕月教予绯的不只有画画。
三天前,慕月解下了锁在绯脖颈处的铁链,那里的肌肤颜色已经与周围皮肤泾渭分明,她觉得有些丑,就给绯系了一根比铁链粗上些许的绸带。
绸带与绯的头发颜色一模一样,慕月亲自染的。
那只是根普通至极的绸带,力气稍微大一点的人就能轻易撕毁,绯曾经不止一次尝试过扯断铁链,但一次也没成功过。
不过当束缚自己的铁链换成了绸带之后,她倒是格外珍爱。
至少没有被扯坏过。
今日晨起时,慕月坏心思地用这根绸带在绯的脖颈后系了一个硕大的蝴蝶结。
很大,也很显眼。
几乎挡住了绯的半颗脑袋。
有时慕月走在绯的身后,绯便会借着这个蝴蝶结自以为隐蔽地偷望着慕月,还以为她未曾发现。
这一次在马场上,绯也同样如此回望慕月。
她同样以为她没有看见。
毕竟很多时候,慕月都未曾真正看向自己。
这次也一样。
绯垂下眼眸,双腿夹紧马肚,转头往远方奔去。
她却不知,在转头的那一瞬间,原先望向别处的慕月恰好看向了她。
真真正正看向了她。
……
“你觉得她会回来吗?”
慕月靠在软榻上,语气慵懒,没有半分多余情绪。
浑身包裹在斗篷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高挑身影出现在她身后,慕二声音低哑,仿若夹杂着碎冰,“不知。”
“嗯。”
她轻声应了一字,而后说道,“有些热了,就在这里站着吧,为本宫扇风。”
慕二沉默着走至慕月身侧,从一旁矮桌上拿起备好的蒲扇轻轻扇着风。
自从上月雨停之后,天便渐渐热了起来。
微风徐徐,也夹杂几分燥热。
倒是有几分怀念冬季了。
望着已经变得橘红的天际,慕月打了个哈欠,等得有些困乏。
距离绯骑上马离开已过三个时辰。
算算时间,想来是找到慕月专门留出的那道缝隙了。
她抬手示意慕二停下手中动作,自己慢悠悠站起身来,在马厩里挑了一匹枣红宝马。
“走吧,我们也去逛逛。”
少女声音轻柔如鸿毛,没有丝毫重量。
就像是家族中娇生惯养出来,对世间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天真少女。
她将马鞭交给慕二,面纱之上茶眸微弯,“这马场,本宫也有几年未曾踏足了。”
“是时候帮皇兄清理清理这里驻足已久的害虫了。”
说罢,慕月利落翻身上马挥起马鞭。
吁——
马蹄高高扬起,艳红身影瞬间拔高,柔顺披在身后的墨发四散开来,染上暮色晚霞。
她抬眼,茶眸盛着落日。
却如月光冷清。
“这马场管得不如宫内严格,生的害虫怕是不少。”慕月悠悠道,声音顺着风流至后方,比平时响亮。
慕二拉了匹深灰马匹走向慕月。
露出的双眸写满忠臣。
他想说,他不会离开她。
他永远会是她的影子。
慕月没有回头,她仰头望着即将落下的夕阳,笑道,“还好,本宫提前备了杀虫剂。”
………
待回到摘星楼时,慕月身旁仍是没有出现绯的身影。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慕一跟在慕月身后,肌肉结实粗壮的手臂提着一个灯笼,为身前人照亮回去的路径。
少女手上提着一只还在不停挣扎着的灰毛野兔,它的腿部染血,有着一道贯穿伤。
是慕二方才意外射错的猎物。
慕月决定趁着今夜兔子还没死,肉质新鲜吃个烤全兔。
“殿下,夜安。”
熟悉的,让慕月颇为头疼的声音从摘星楼门槛下的台阶处响起,她提着兔子的手一紧,眼眸望向发声处。
身材瘦削,长相略显几分女气的男子朝她恭敬行了一个大礼。
眉眼低敛,神情恭敬。
慕月轻挑绣眉,看着将自己姿态摆至最低的慕念,率先开口道,“慕总管来得正好。”
“本宫方才在马场杀了几只害虫,还未来得及清理,就麻烦慕总管一会儿派人去清理一番了。”
慕念拱手,眼眸低垂,声音却带有无法遮掩的笑意,“奴的荣幸。”
听着这谄媚到近乎于卑微的缠绵语气,慕月神色不变。
这两年来,她已经习惯了。
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慕总管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何要事要通知本宫吗?”
提到正事时,慕念的面容终于是正经了几分,他对慕月说道:
“今夜月正圆,陛下有感,特意让奴前来请殿下前去落英池一同赏月。”
“赏月?”慕月甩了甩手中活蹦乱跳的兔子,朝慕念颔首道,“本宫知道了,慕总管先回去复命吧。”
“本宫换身衣裳就过去。”
裙摆染了些血,湿粘感觉让慕月不太好受。
满鼻都是惹人作呕的血腥味,也不知那些以杀戮为乐趣的人是如何忍受的。
慕月无法理解。
也不能理解。
慕念躬身,不敢直视身前人的视线被他融进了地里,“奴领命。”
慕月目送慕念离去,转身踏上台阶进了主殿。
“兔子解决掉,本宫回宫时要吃上热乎的。”她将兔子随手甩给刚刚放下灯笼的慕一,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