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哭成了一条泡发的咸海带,任由他把她卷着拖走,塞进汽车里。
阿鲸把车开得很快,不知道要去哪里。江望第陷在座位里一言不发。她知道阿鲸在生气,她在想是不是要抢方向盘然后和他一起撞进河里。
江望第生理知识匮乏,但也知道黑诊所流产的可怖。
刚上初中时,和她同住一条街的同学阿豆忽然辍学了,两个月后她死了。江望第和妹妹都很害怕阿豆的鬼魂来纠缠她们,于是在卧室门口挂玉佩辟邪。妈妈知道情况后,面色凝重地把姐妹俩赶到卧室里,看起来有话要说。
妈妈要讲很重要的东西了,也许还很恐怖,江望第和妹妹抱作一团。
妈妈低声说,阿豆不是因为生病才退学,是因为和校外的男人在一起“睡觉”,怀宝宝了。她家里人怕丢人,就把她带去黑诊所流产。
也许是为了震慑姐妹俩,流产的过程被妈妈渲染得非常血腥,说夹子或者手伸进子宫里掏,把宝宝夹碎了,像捏碎豆腐那样,一把一把地抓出来的。因为黑诊所的医疗条件很差,阿豆这一次才真的生病了,又没有人肯带她去医院,她就慢慢地死掉了。
第二江吓哭了,为自己曾经假装“生宝宝”从肚皮上抽出布娃娃感到害怕,她说:“我永远不要生宝宝。”
妈妈连忙说:“我们不怕噢,我们去好医院生,找厉害的医生。你看我要是不生宝宝,怎么会有你们两个小天使呢?”
这一点也没起到安慰,第二江还是哭得喘不上气,江望第捉起衣袖帮她擦掉鼻涕眼泪。
江望第看多了恐怖小说,并不觉得害怕:“我不明白,阿豆是怎么死的?是因为假医生给她下毒了吗?”
妈妈说:“是发炎,知道不?因为小诊所不卫生,细菌跑进阿豆的肚子里,从下面的伤口到肚子里面都开始发炎,她就开始发烧,慢慢死掉的。”
江望第果然猛地缩起脖子。她所了解的发炎也仅限于蛀牙,牙床红肿时,从镜子里看像一块刚切下来的猪淋巴。妈妈见恐吓起了作用,继续警告:“所以你们两个不许在读书的时候谈恋爱,知道吗?”
两个小脑袋诚恳地点头。
“更不许逃课,不许和男孩子睡在一起。”妈妈的食指在她们的鼻尖指点,又指向下体,“要不然就会变成烂西红柿,被全镇人戳着脊梁骨骂。”
最后汽车停在大桥附近的野草地,他们从前幽会的地方。正午炙热的阳光从挡风玻璃晒进来,两个人的脸都一样白惨惨的。
江望第说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我不要在黑诊所打胎。”
阿鲸淡淡说:“不是打胎,只是检查,而且那个医生是医院退休的。”
江望第被他激怒:“你在辩解什么?这么小的检查你都让我在那里做,如果真的是打胎呢?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阿鲸又别过脸去不说话了,不屑争辩似的。
她点头:“既然你觉得我累赘,那我们就分手吧,我不要你管。”
阿鲸转过脸来一把拉住了她。江望第才看见他眼眶泛红,脸上有泪痕。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像是用牙关把泪咬在眼眶中的:“你走了我怎么活?你明知道我离不开你。”
她的眼泪也刷地流下来:“那你说怎么办?如果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告诉我爸妈了。”
那是江望第最不愿意走的一条路,她能想象到那条漫长道路的两旁站满冷嘲热讽指指点点的人,爸爸就站在人群里随声附和,妈妈和她一起受辱。可是至少妈妈会陪着她。
阿鲸知道告诉她爸妈意味着什么,他相信那些穷人会为了钱打上门来,把这件事弄得天下皆知。
“端午,你先冷静。”他唤着他对她的昵称,“我从来没说要让你打胎。我想把孩子生下来,因为他是我们相爱的证明。”
“可是……”
“你等等。”阿鲸匆匆下车,走向草地里。
江望第也跟下车,站在路旁看他。六月的天色湛蓝,耳边风声呼啸,她的白裙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像一朵风铃花。阿鲸穿的是白衬衫,千纸鹤似的在草地里摇摇摆摆。
“你在干嘛?”她大声喊。
“等我一下!”他回答。
白云匆匆,她的爱人乘风而归,手里有一束碎野花。风把他的刘海吹开,露出一额头的汗。他拉着江望第穿过草地,向河岸靠近。她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但还是不敢确定地追问:“你在瞎搞什么……”
前方是坡,下不去了,阿鲸才停下来,在草地的最高处单膝下跪,献给她鲜花。
她捧过花,眉头皱着,嘴角却忍不住笑。
“江望第,你愿意嫁给我吗?”
阿鲸虔诚地把掌心那枚草编的戒指供奉在指尖。那是一枚缠绕的狗尾草,有毛茸茸的装饰,带着他手心里的汗。
她在他下跪的那一刻猜到了他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