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重听到“天蚕神功”四字,登时忆起癫僧之言。三百年前,曾有一禹姓高人,练就天蚕神功,真气外放,能聚成三四尺厚气罩,防身护体,犹如实质。想不到那位高人,竟是禹陌先辈。而这夫子禹陌,虽与自己相识,却并无深厚交情,今日何以这般慷慨,竟拿这等武学至宝轻易相赠?念及此处,嗫嚅道:“夫子,晚辈实无点滴之功,受之有愧。”
禹陌无奈一笑:“先祖逝后,天蚕神功再未出世,非是子孙后代不想修习,只因这秘籍无关真气生发、积蓄,仅是一门真气运行之法,更兼其起点甚高,非真气纯厚、内力超凡之人,不可贸然修习,否则极易走火入魔。先祖之后,禹家历经十数代,却无一人能将真气积蓄到那般深厚。老朽之后,怕是也不会有人攀至那般高度。而令这门神功就此埋没,又非先人所愿。小郎君年纪轻轻,能有这般成就,天资之高,数百年不遇,加之为人敦厚,正是可以托付之人。这门神功若在小郎君手上发扬光大,亦可告慰先祖在天之灵。”
任重一揖到地:“既是如此,多谢禹伯厚爱!”禹陌以这般恩惠慷慨相授,真诚无以复加,再称其为“夫子”,未免显得疏远,于情理不合。
又过数日,秋意渐浓。任重、米卉安闲够了,便辞别李倓,离开长安,东出函谷,欲往扶合庄、桃花庵孝敬李言、公孙大娘、颍儿,顺路探探南阳医圣祠,取走天蚕神功秘籍。临行之际,任重再三以青象相赠,李倓却坚拒不受。无奈,只好带走。这一日近午,行至洛阳城西北六七里处,遇一岔路口,右岔奔洛阳城,左岔则登邙山,往玄元皇帝庙。二人一路奔波,皆已口渴。眼见路边恰好有座茶棚,便下了马,放开缰绳,携手走了过去。青象极具灵性,跟随任重久了,已成习惯,放开缰绳,亦不走远,只在附近遛达。一声口哨,即可召唤过来。
二人方至茶棚门口,里边迎面走出一人,身形高瘦,一袭道袍,赫然竟是狂道出尘子。二人停下脚步,恭恭敬敬打过招呼:“道长,别来无恙。”出尘子瞥了二人一眼,只微微点了点头,面无表情,足不停步,昂首而去。二人讨了个没趣。走进茶棚,点了一壶热茶、一碟果子。米卉兀自愤愤,任重一笑:“算啦。这位前辈,人称‘狂道’。那个‘狂’字,可不是白叫的。”解了口渴,眼见天色尚早,米卉提议上山游玩。
这邙山,横卧于洛阳城北、黄河南岸,山势虽然不高,但风水极佳,加之土层厚密坚实,不易渗水,乃是闻名天下的宜葬之地。自汉光武帝刘秀以降,历朝历代,单是帝王陵寝就有十几座,至于达官显贵、名士巨贾的墓冢,更加不计其数。二人拾级而上,路旁苍松翠柏,蔚然成荫。及至玄元皇帝庙,但见青砖黛瓦,建构紧凑,庭院幽深。一路游览过去,尽是雕像、壁画、字碑。二人年少,未经世事沧桑,对这类东西感悟不深,颇有些意兴阑珊,不约而同想起易无痕。斯人若在,凭其阅历和见识,一处处讲解起来,定然舌绽莲花,妙趣横生。
出了庙门,正欲下山,一瞥眼,又见到了出尘子。此刻,其人坐在庙前广场东侧一棵大树下,离这边七八丈之远。而其身前数尺,背对这边站立一人,瞧背影乃是胥离。二人本该过去打个招呼,但想起方才出尘子傲慢,加之人家师徒一起,不知在谈论什么,贸然插嘴,怕是又要自讨没趣。
犹豫之间,多望了几眼。任重功力深厚,耳聪目锐远胜常人,一望之下,竟瞧出出尘子神情有些委顿。心中疑惑,凝神辨听,却闻出尘子愤愤道:“你本姓慕容?”胥离回道:“徒儿十余日前方才知晓。”任重大吃一惊,立即附在米卉耳边,悄声道:“你先下山,与青象在山脚等我。快去。”米卉不明所以,但见任重面色凝重,语调急促,来不及细问情由,展开轻功,急匆匆去了。
任重驻足倾听,那边师徒二人静默片刻,出尘子冷冷道:“好个慕容离!你给师父下毒,是为慕容山庄报仇?”慕容离叹了口气:“二叔、三叔、大兄,慕容山庄二十余人惨死,徒儿不能无动于衷,否则便是不孝。”出尘子道:“那你还不快快动手?师父着了你的道,中毒甚深,已没还手之力。”慕容离语气迟疑:“师父对徒儿有养育教导之恩。徒儿下不了手。”出尘子冷笑一声:“好一个‘下不了手’!你给师父下毒,不是已经下手了么?对啦,你下的什么毒?”慕容离老老实实回道:“‘风月无涯’,无色无味。”
任重估计米卉已至山脚,不敢再稍有迟疑,运起疾行之术,一步丈余,五六步便至跟前,撞开慕容离,抱起出尘子,就朝山下奔去。恰在这时,忽闻一声娇斥:“站住!”一瞥之下,遥见数丈之外,东侧山坡上一团紫影飘了过来。心道:“真是侥幸!哪怕稍迟一瞬,慕容妙先到一步,这人可就救不成啦。”右臂托着出尘子,左手并起食中二指,反手凌空一点,两缕指气疾射慕容妙。不管射中射不中,只求阻敌一瞬,脚下发力,向山下疾冲,奔行之快,身后拖起一串残影。
未及山脚,远远望见米卉骑在青象背上,正驻足等候。任重一边疾奔,一边传音入密:“带前辈入城,到原先那家客舍等我。”两三个起落,奔到马前,将出尘子往青象背上一横,转过身来,慕容妙掌力已至。间不容发之际,左手并起食中二指凌空一点,堪堪消去慕容妙掌力,道:“快走!”
米卉双腿一夹,青象嘶鸣一声,向前窜出。慕容妙相隔数丈,左手一扬,娇声呼斥:“臭丫头,下来。”任重一惊,横向疾趋,衣袖一甩,扫落三枚细针。就这么阻延一瞬,青象已撒开四蹄,如风一般,去得远了。慕容妙虽然心思缜密,可面对一介少年,仍不免托大,这一扬手,只射出三枚细针。若是再多上几枚,任重一旁侧击,怕是难以尽数拦截。慕容妙心中懊恼,正欲去追,任重斜跨两步,挡住去路,左手一抬,指气遥击。慕容妙右掌横切,消去指气,嘴上怒斥:“竖子找死!”右手化爪,凌空虚抓,气劲合拢,掐向任重脖颈。
任重首次与三绝之一交手,奋起十二分精神,展开逍遥游轻功步法,脚踏六十四卦方位,双手食中二指并用,戳戳点点,凝神应战。慕容妙处心积虑,要报慕容山庄覆灭之仇,眼见计谋得售,却被任重搅黄,心中恼怒勃发,运起十成功力,将一套包罗万象手施展开来,或拳或掌,或指或爪,变幻莫测。挥手之间,真气鼓荡,噼啪作响,声势骇人。瞧那架势,是想速战速决,数招之内拿下任重,再去追杀出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