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坦坐下,在我对面。
他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我仿佛找到人垫背了似的,迅速但轻巧不出声响地站了起来。
我说--我先。
他说--好,怕你撑不住。
这件事的结尾是我洗完出来换他去的时候说了声“谢谢”便结束,我酒劲儿又上来了倒头就睡,余下的事情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第二天也不太想得起来,但我知道邓坦帮了我,我心里记着恩情,说恩情不为过。大家都与我保持距离,他算是孤军奋战,我也怕他这场仗不持久。
我有浅浅地怀疑过,他是不是喜欢我,很快我否定了我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但后来他也还是那样,等我一起上课,等我一起吃饭,等我一起回宿舍。我没有拒绝,谁能拒绝友善地示好呢?
他说--辛原,如果大家接纳你了,你戒酒吧!
我说--嗯。
对我们彼此都是挑战,我对挑战性的东西天然有排斥感,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应下来了。他也不是问句,我也没有迟疑。
只是我们一直保持在合适得社交距离,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才稳定,没有大起大伏。又或许是什么玄学,或者说他的以身作则让很多同学明白--取向问题不是怪病,不经意间,好像他们对我的敌意没有那么大了。去食堂的时候也会问我要一起吗?我有事去不开也会问要带什么回来?
我开始融入,他们也没再那么远离。我便顺理成章地开始戒酒。不过,当他们知道要来找我的是一位女孩子时,来动手术时,多少是有点吃惊的。
是的,没错,陈茜茜说他要来海南动手术。
她说--辛原,我想去海南找你,我在那动手术,顺便游玩,可以吗?
我问--你为什么老是要叫我全名?
她说--辛原,连你要躲我吗?
到这里,我讲不出拒绝,但我挣扎。
她说--你不用担心,我住酒店,也不用陪护,你有空带我四处转转,我还没看过海。
她也吃准了我会心软。
她说--辛原,拜托了。
我说--好。
去接她那一天,邓坦和我一起去的。出于关心,邓坦问了我几次陈茜茜要做什么手术,出于隐私保护,我一直没好意思说,倒是接到陈茜茜的时候她自己没把门的。
她说--我查过了,那家医院最好了,就去那里做。
她说--三个瘤子一割了我可能得小一个杯了。
邓坦望着我,我望着邓坦,陈茜茜望了望我们两个。
她说--病症而已。医院都不分性别。
我说--我不是学医的。
她说--知道了,大法官。
我们都笑,化解尴尬。
排队等出租车的空挡,陈茜茜戳了戳我的手臂,一脸不可言喻的笑容,我知道他想问什么,我摇头,随即换了话题。
我说--你行李很少。
她说--夏天衣服不占箱子。
确实,只有一个20寸的行李箱。
她说--你在逃避话题。
我说--我没有,真不是。
她扭头就给我搞事,我那一秒钟觉得她要是不是病人,又是初来乍到,我真的会丢下她不管了。
她问--你不是他男朋友吗?
他说--不是。
他问--他喜欢的不是你们都认识的人吗?
她说--哦,那倒是。不过以前的事了,现在难说。
陈茜茜还是坏笑,我没好气地“哼哼”两声,心里也打鼓--邓坦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在出租车上,大家都不好说话,相熟又不相熟。
陈茜茜给我发信息。
她说--辛原,你一直清醒你就永远不会懂爱。
我说--你说对了,我就是聪明清醒,但并不是不会懂,是我不想懂。
她过了一会才回复我的。
她说--辛原,他说你是特别的过去,但也只不过是特别的过去。
我说--嗯,不要紧,
她说--你脱离视线太久了。
我说--陈茜茜,我真的不爱他了。
她说--好巧,我也是。
但是,到底呢?
可能我们其实都是还有爱的,只是模糊了,便认定不过如此,也并不重要,对那些关于周睿祁的还试图挣扎的情感因子,只是单纯怀缅。
因性格太随性了,所以那些随性的人都跟周睿祁合拍,我,我是个朴实的孩子,虽然这句话说的有点别扭。格格不入,也许到后来陈茜茜也格格不入。不过,我知道,我和陈茜茜能给他的东西,从染色体到意义或者是价值都不同。
陈茜茜给我的信息里也有暗示我邓坦不错的意思。
她说--你不能因为太年轻,不能因为决定不了的未来没来就认为它一定不会来。
我想起她那年在楼梯间和我说的话,我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也没有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