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乱糟糟的长发，最终还是被梳顺。宁春夜低着头，手上捧着水杯，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梳子梳过头发的声音，不出声，没动作。
江嘉澍情绪显然要轻快些，他动作轻柔的帮她把头发梳好，放好梳子，提醒她水已经可以喝了——在知道她热水冲了冰水，他又给她重新倒了一杯。
宁春夜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她嘴唇压着杯沿，温热的水通过齿缝流入身体，似乎发冷的身体有所缓解。
江嘉澍就在旁边坐着，看着她喝水。宁春夜捧着喝了一口，盯着水杯的水，再不喝，也不走。
平静下来的水面，突然因为一滴水荡漾起来，接着，是越来越多的水滴。
江嘉澍静静的看着，没有反应，目光沉沉。
握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宁春夜皱起眉，她已经看不太清楚眼前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隔着水雾被看见，模糊了真实。
“怎么办啊....”
她偏头去看江嘉澍，满脸泪水，紧紧的皱着眉，盛着泪水的眼睛通红，满是无措和痛苦。
“我喝不掉....我....我喝不下了。”
她的声音嘶哑，话语不清，磕磕巴巴胡言乱语，握住杯子的手，指尖捏得发白。
江嘉澍轻叹一声，他扯过她手中的水杯，没了水杯，她的手改成捏住他的，紧紧的，像是抓住汪洋浮木。
她的腰弯下去，额头抵着他的手，肩膀颤抖，无声的哭泣着。
江嘉澍沉默，空下的另一只手撑在沙发上，被抓住的那只手，接住了她的所有眼泪。
那天过后，一切似乎回归了正常。
宁春夜吃完饭回到教室刚坐下，李钊就扯她的衣服：“开个热点，我限速了好卡。”
“你看什么呢？”
她看他手机，一张图片转半天转不出来，于是好心开了热点。
“复赛名单，我明中新认识的朋友发给我的....欸欸欸，出来了。”
一听这个可就不困了，她也凑过去看，还没看清楚，班上一个女生把他们旁边的窗户一下子从外边拉开，
“李钊，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卧槽！！我进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李钊的嗓门震得宁春夜脑子嗡嗡的，她慢半拍的看着李钊拉住自己做庆祝手势，又在同学的提醒下跑出门去办公室。
她站在原地愣愣的。
等到午休快结束了，李钊才回教室，他一回来，宁春夜就喊了个李钊，周围就班上同学围住了。
“欸李钊，听说出成绩了，咋样咋样？”
“李钊，你进复赛了吗？”
“李钊，复赛有张子韦吗？”
“都哪些进去了啊？”
“你小子笑成这样，喜报是吧？”
“走啊李钊，打球。”
李钊笑嘻嘻挥散他们，转头来看宁春夜：“怎么？有什么问题直接问。”
宁春夜鼓鼓嘴巴，摇头：“有答案了，看你这得瑟样子就晓得了。”
“嘿嘿。”李钊挠挠头，“宋茗也进去啦！真好，我的二人世界~”
“训练这么多人，哪有你想的那么美。”
“就前三十名，我就不信找不到机会。”
他一脸不信，然后又兴致勃勃：“寒假去训练，我过去京安，有什么想要的你们和我说，我帮忙带，算了你就别找我了，江嘉澍也要去，你叫他帮你带就行。”
他翻翻手机：“他可牛逼，排第五呢。”
“第一是谁？”听见这个名字，宁春夜缓慢的眨眨眼，问他。
“其他学校的，方海。这人拖第二名5分，能考93，确实厉害。”
李钊啧啧称奇，方海这个名字没听过，是其他学校的，宁春夜翻翻书，又看黑板，上面做了个期末考倒计表，只有9天。
“马上放寒假了，考完一起出去玩吧，我叫宋茗，你，周溪，把江嘉澍也叫上，我们几个去滑雪！”
到处都有江嘉澍，宁春夜不解：“你和他关系这么好？”
“谁？”“江嘉澍。”“多一起玩玩就熟了呗，主要是吧，我要叫宋茗啊，多叫一个她的同班同学，她也少些不自在。”
宁春夜瘪瘪嘴，没发表意见，倒是李钊认为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开始上网找地方。
“一学期了，你和宋茗还这样？”
扭扭捏捏，暧暧昧昧的。“唔...我也在想啦，但是我不想现在就挑破，好歹等她上了大学吧。”
“稳定？”
“也可以这么说啦。”李钊舔舔嘴唇，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现在保证得再多，都不如让她亲手摸到未来来的安心，我能等的。”
“万一来个程咬金呢？”
李钊听到的一瞬间就笑了，他垒垒面前的书，看着宁春夜的脸上满是坦然：“没有的，如果有，一定就是她深思熟虑觉得那一个人更适合自己，如果是这样，她开心就好咯。”
“...你只有十几岁，是不是一天到晚就在看言情小说了？”
宁春夜受不了他这一脸幸福的笑容，一巴掌打他，李钊笑嘻嘻躲开，又看手机找攻略了。
等到下午放学，周溪笑嘻嘻的跑来祝贺，还给两人带了一块巧克力。
“我们班学委，也进复赛了，这巧克力他请的。”
周溪嘴里巧克力咬得咔咔作响，边走边说寒假要列个清单让李钊帮忙带。
三人有说有笑，宁春夜人群中撞到一个人得肩膀。
“啊，对不起。”
抬头印入眼帘的就是一头得黄毛，她眨眨眼，觉得黄毛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哪儿见过，黄毛看见她，表情一僵，本能得后退一步。
看他微动作，宁春夜即便没想起来也知道是在哪里见过的了。
“你好啊，又见面了。”
她呲一口白牙，笑得十分和善，倒是黄毛被搞得不自在，他左右看看，被她的“弄死论”搞得现在还心有余悸，僵硬的笑着打了招呼，又飞快地跑了。
这一小插曲宁春夜没放在心上，在路口和朋友分别之后，准备坐地铁回家。
这段时间于阿姨都在家里，好像是工作的事情定下来了，所以人也清闲了，她到家的时候，于瑶正在花园里浇花，看见她的时候笑吟吟的招呼她：
“小春夜回来啦？快进去，我今天烤了饼干，专门留了一些，你快去找妈妈拿给你。”
道过谢，宁春夜在厨房找到张岚，她正在炖汤，露出的侧脸白净秀美。
“妈妈。”
看了一会儿，宁春夜出声叫她，“阿姨叫我来拿饼干。”
张岚看了女儿一圈，目光停顿了会儿，拿了一盘给她：“不要多吃，等会要吃饭了。”
宁春夜端着要走，张岚停顿一会儿还是问：“嘉澍呢？”
宁春夜眨眨眼，回身看她，目光没有情绪，却还是让张岚心中一悸。
“我没看到他，没有和他一起。”
“你又是一个人回来的，你惹人家啦？有车不坐，最近外头有坏人，你一个女孩子，多危险啊。”
张岚挥去心中不对劲，习惯性的絮絮叨叨，宁春夜安静听着，点头说知道了。见此，张岚白眼一翻，“你嘴上说知道了，之后依旧不改，以为我不知道你德行。”
“妈妈，”宁春夜打断她，“你问江嘉澍，我不是给答案了吗？”
言下之意，不要再揪着我不放了。
张岚一愣，见宁春夜垂眸端着盘子走开，久不回神。
已经完全是冬天了，宁春夜每天早上开窗帘都是白雪皑皑，穿着雪地靴一踩一个深深的坑。今明两天期末考，考完就放假，李钊的计划得到除她之外的所有人的认可，所以她的意见变得完全不重要，为此，李钊还专门建了个群，叫寒假小分队，现在那群里吵麻了。
李钊：别骗我！我觉得这句古诗必考，我们语文老师cue了三遍。是吧@宁春夜
周溪：我骗你我没头发，李白的都必考三首了，再多就不合适了。
周溪：听我的，去背这一句。
宋茗：马上要考了，现在还在说这个吗？
李钊：考前突袭，以前我不这样的，主要是期末考试我比较慎重。
宋茗面前，有人又开始装了。
群里言语绝对的开始押题，几百条消息，五人中的另外两人愣是一声不吭，江嘉澍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完全是因为起床气。
张岚叫她吃饭她不太想，于是张岚给她端到屋子里来，是传统的中国考试日早餐，油条加鸡蛋，宁春夜看着，不知道要不要说满分是150。
“今年想回家过年吗？”
给她搅豆浆，张岚突然问，“去年没回去，今年想回去吗？”
宁春夜沉默了一会儿才提裤子，半晌摇摇头。
“那今年我们去京安吧，去那里过年，听说那里过年热闹得很。”
她不想回去，张岚也没强求，只是提出一个地方，让她做决定，宁春夜想了想没说好不好，只说考了试再说。
“唉，你们读书的都累，嘉澍这几天也天天很晚才睡，好好考，昂。”
说完，张岚就出去了，本来咬着油条的宁春夜，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考试并没有什么很值得说的事情发生，李钊和周溪信誓旦旦要考的古诗词猜中了一半，李钊口中绝对要考的那一句并没有考。
等最后一堂考试结束，宁春夜从教室出来，脸在闷得透不过气的教室里憋得通红，教室开了暖气，一出门就是如刀刮得风，宁春夜拿起围巾围上，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她没有等任何人，抱着笔袋就往楼下走。
下着很大得雪，簌簌得像是鹅毛一样，一些挂在了宁春夜得睫毛上，她眨眨眼，把雪花抖下去。她想去超市买瓶牛奶喝，小分队的群开始吵起来了，大多数是周溪喝李钊在互喷，宋茗搁哪儿劝架。
李钊：别给我说这说那的，你不是说李白考3首？这一共才2首。
周溪：你就说中没中嘛，不像你，一个都没押中，还说什么必考cue3遍，啧啧。
宋茗：考完大家就别纠结啦，英语作文这次挺简单的对吧？
为了缓解气氛，宋茗起了另一个话题
李钊：那确实不难，我之前还在课外本上看到一个类似的。
周溪：........
然而不巧的是，周溪正好英语短板，巨短。
周溪：宁春夜你人呢？我在你考室外面呢，咋没看到你@宁春夜
她找人的时候，宁春夜刚从人贴人的超市里挤出来，天冷路滑，挤出来还没站稳，手中的牛奶瓶就因为一个滑脚，没拿住摔在地上。
看着地上晕开一团的牛奶渍，宁春夜叹息一口，认命的开始收拾残局。她考室坐了一天，就想喝一口热的，好不容易抢到了，又从手里跑掉了。
她没有，也没心情去回复群里艾特她的消息，收拾完垃圾后就顺着超市旁边的小路走，也不打算再去挤一次，路上有厚厚的雪，还有零星几个堆在花坛沿上的小雪人。
她走了一会儿，随便找了一个椅子坐下，哎哟一声，像个老人一样。
雪越下越大，但她没打算躲，只坐在椅子上，盯着远处雪花飘落在湖中，树上，花丛里。整个世界，都好像盖上了白布。
耳边除了簌簌下雪的声音，还有一个不耐烦的“啧”。她醒神，还没动作，那瓶摔碎在地上的牛奶，就又被递到她面前了。
转头，崔涯一脸冷漠的举着牛奶，看着她，头上肩上，都有碎碎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