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店,黎朝舒不知接下来要去哪里,只能跟在后头,也不知黎璟辰买那文房四宝作甚。
“哥哥,你买文房四宝干什么,宫里多得是这些玩意儿。”
黎璟辰抱着那一整套包装好的文房四宝,没说话,带着黎朝舒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最终到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
黎朝舒走到一旁看着周围的环境,是个小院子,虽然比不上大富人家,但比寻常百姓还是好上那么一些。而且她还注意到跟着他们的人已经不见了,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他们甩掉了尾巴,不,应该说是被她哥甩掉的。
“不知老师是否在家。”
一听这话,黎朝舒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在大门斜前方,抬头看到了牌匾“方宅”两字。
原来方老头儿家在这里,之前她命人盯着方老头家是否有陌生青年出入来着,至今没有柳泊笙消息。
“哥哥,你收买人心收的方老头的心?”
在黎朝舒眼里这完全没必要,她都能感觉出来方老头是欣赏并喜欢哥哥的,可别弄巧成拙。便将黎璟辰手中的文房四宝夺了过去。
“哥哥,你没必要送,老头本就欣赏你,他那怪脾气可别认为你和那些俗人一道的了。”她真的用心良苦,方老头儿在政事上或许帮不上什么,但他可以教导黎璟辰日后为人君治百家的道理。她图一生安康,那就必须走到顶点。
黎璟辰见她抢去也没阻止,反而笑着看她,“你也知道老师怪脾气,看来老师在你心中还有些分量,这不是用来给我收买人心的。”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黎朝舒头上的柳条花环拿了下来挂在一棵宅前的矮花树上,还整理了黎朝舒的头发,将残叶收拾干净。
“是拿来给你赔罪的。”
黎璟辰这句话一出来,惊得黎朝舒将手中的文房四宝又塞了回去。
赔罪?谁?方老头儿,想都别想!她的确想让方老头儿改变对她的印象,如果可以对她产生信任是最好,但绝对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一来她作为公主的骄傲不允许,二是她既然都已经不给好脸色了现在来赔罪不也会让方老头儿看轻她,不利于以后她的话语权,方老头儿又清高得要命,刻意讨好只会让他厌恶自己。
“不去,老头儿是个怪脾气,我若去了指不定还看轻我呢。”
“哈哈,舒儿你的脾气和老师还挺像的,嘴硬心软。老师送你一次文房四宝你就扔两次,老师明知道你扔但下次还送,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黎璟辰语重心长地引导着。
其实,黎朝舒知道。方老头儿虽然严厉,但的确是位很好的老师,他尽全力教导他们在宫里用知识生存,皇宫之中,无用之人只会被抛弃。
黎璟辰见黎朝舒微微低垂着脑袋一语不发,便苦口婆心地念叨着,颇有兄长风范,也让黎朝舒一惊。
“舒儿,为兄只说一次,你既然想做出改变去得到某些东西,有人和用人很重要。”
黎朝舒猛地抬起头看着黎璟辰的眼睛,方才哥哥眼神里的温柔变成了坚定,甚至让她感觉有些冷。她哥知道,知道她想干什么。
黎璟辰比她想得更成熟,自己十六年甚至重生后才明白的东西他现在就懂得了,她前世是不是太不该了,仗着父皇宠溺就任性而为,为人处世全看心情,她都不知道自己同胞哥哥在承受的。
她笑了,笑得些许凄凉,想到了前世黎璟辰死在她面前的模样。她的笑看起来有些悲伤,黎璟辰以为她还是不愿意,便开口温柔地说如若十分不愿意,那不勉强,只是希望今天他告诉她的能记在心上,也能保护母妃。
“不,我去”,黎朝舒选择了告诉黎璟辰内心想法,“我做出的改变也的确如哥哥你所想,我必须加入到保护我们整个家,对吧。方老头那里其实……但舒儿的计划会缓一些,而且……”
她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整,只要黎璟辰知道她会保护好家就可以了。
“我们敲门吧,赔罪我是做不出来的,舒儿会用自己的方式拉近与老头儿的距离的,哥哥你瞧好吧。”
她哥既然以后想重用甚至想让方老头重回朝堂,不愿她和老头儿对立,那她就加快自己的计划吧。毕竟柳泊笙还未出现,他才是被父皇看重的甚至培养的助力,辅导未来新皇的助力。
黎璟辰敲开门,只有位老管家来开门,表明是方老头学生前来拜访后被迎了进去。
庭院本就不大,还在一角开垦了一块地种植了竹枝,靠近竹子的那间房是书房,老管家说他家老爷正在书房。黎朝舒留意了一下,整个院子里只有一位老管家和一位洗衣服的丫环和一位劈柴的青年,她从厨房那边闻到一股药味儿。
方老头书房是离住房最远的一间,围墙外头是湖,压根听不见外面的人声音。方老头儿果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吵闹。
“老师,璟辰前来打扰。”黎璟辰站在门前扣门,得到回应后才推开门。
方老头儿正看书,见他们进去放下手中书籍招呼他们随意坐,他出门吩咐管家泡茶。老头儿出门的功夫,黎璟辰看着黎朝舒笑而不语,歪了一下头看她。恰逢老头儿回来,一进门就去向书架,背对他们问着话。
“不知六皇子和七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这老头儿就是如此,明明欣赏和在意黎璟辰,但君的一切和臣有别这一点记得死死的,他们俩的确是皇帝所有,但又不是东西,不能流露情绪。
方老头儿抽取着书籍,黎朝舒只得看着他背影开口。
“舒儿有事请教先生,若本次最终考核我要拿第一,不知有几分胜算?”
方老头儿听完这话停下了动作,顿了一下又将拿下来的书籍放了回去,然后拿取另外的。
“公主想要得第一怕是不容易,虽说男女考核课目有细微差别且分开考核,但是还有总榜,是看总分数的,上次考核总榜排名第一的是大皇子,第二是林逸,第三是你身旁的六皇子,第四是尚书嫡女,而七公主你,排到了十六。”
黎朝舒早就不记得这些,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但她知道方老头儿说的是事实,老头儿不会骗自己学生。
“所以,这次换本公主来贿赂你”,将黎璟辰买来的文房四宝往书桌上一放,笑脸嘻嘻的看着老头儿的背影,也不管黎璟辰喝茶被呛到,“请教先生有无方法让我提高成绩。”
方老头儿还是听到黎璟辰呛到咳嗽的声音后才转过身来看黎朝舒,连桌上包裹里是何物都没看。
“换公主来贿赂我?微臣并不记得还有其他人敢做此举动,公主可不要扣帽子在微臣头上,我可受不起。”
老头儿冷淡地说完那些话又转了回去,黎璟辰看着眼前局面,苦笑着摇了摇头。
黎朝舒拿起书桌上挂着的毛笔,在手指尖上画着,笔触很舒服,不笔宫里用的差,果然老头在这方面不会亏待自己,那占据整面墙的书架也能看出来。
“不是哦,我可没说是其他人来贿赂你,舒儿说的是老师你贿赂我来着,今日我来是还礼来了”,黎朝舒玩完方老头的笔后又开始磨墨玩,“若老师嫌弃贿赂不好听,舒儿换个词,礼尚往来如何?”
黎朝舒垂眸一直玩着砚台,方老头转身直直地盯着她都没注意到。
“丫头,你这张嘴倒是越来越讨人嫌了,好的坏的都被你说完。”方老头已然知道她送到是什么了,接下来的话连包裹都没打开就直接开口说了出来。
“墨染斋的文房四宝,还是镇店之宝,破费了。不过让微臣帮你也可以,劳烦公主将庭院外的柴火劈干净了,微臣家中能用之人太少他们忙不过来。不知公主可愿意?”
方老头儿轻飘飘地说着,说得好像请她赏花一般的惬意。她就知道老头儿不是个好脾气的,方老头儿是在确认她是否真心实意的请求。既然有请求那就有代价,文房四宝的‘贿赂’行不通基本上已经被老头儿猜出来那东西不是她买来的。
啧,老狐狸。
黎璟辰坐在座椅上微微皱眉凝神,但并未开口阻止,因为黎朝舒说过她会用自己的方法,那他就相信她。
黎朝舒一听这话扯着嘴角笑了,盯着老头儿的面庞想要看出来一丁点破绽。但没有,老头儿一直面无表情,坦荡无比。
黎朝舒冷着脸一言不发,朝老头儿甩甩衣袖走了出去,皇家气范展现得淋漓尽致。
“六皇子,看来七公主不愿意……”方老头儿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庭院外一阵砰砰的声音,随后就听见老管家惶恐的声音。
“小姐,您是客人,怎么可以来劈柴,您是读书人,双手应该拿笔的,怎么跑来拿起斧头了?快放下快放下。天啊天啊,老爷老爷!”老管家见劝不动黎朝舒,只能转身跑向书房呼喊着方老头儿。
而书房里早就听见庭院动静的两人,都呆愣住,还是黎璟辰最先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走到方老头儿面前。
“老师,看来您猜错了”,他坚定盯着老师的眼睛往手上一瞟,定睛一看老师手上拿着的书,便笑开了眉眼,“老师,您还真是嘴硬心软。”
老头儿想说话却不知说些什么,张嘴又闭上,然后只得咽了咽唾沫。和黎璟辰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黎朝舒挽着袖子拿着斧头在那劈柴,一点不拖泥带水,举起斧头过头顶,然后顺势而下直劈立着的木柴,稳准狠,看得出来力量增强不少,这力量应该不是之前考核的那个程度了。
“行了,停下吧。这些书你拿回去好好看看,我都在一旁有注释,多看多学多练,对你有好处。微臣希望,公主您真的能达到方才所说的第一。”
方老头儿捧着一摞书来到黎朝舒面前,让她伸手接着。黎璟辰候在一旁,笑意盎然。
黎朝舒一放下斧头,却见斧头的木头柄上有一点红血迹。黎璟辰最先注意到,扯过黎朝舒的手查看,右手手心磨破了皮,出了血。
方老头儿一见,叫老管家去准备擦伤膏药,然后回头让黎朝舒去书房呆着等膏药。
“得了吧,老头儿,明明书房你不喜欢有味道的,就在这里吧,天气好还亮堂。”黎朝舒拉着黎璟辰坐在庭院里的石椅上,等着老管家的膏药。
方老头儿也没有责怪黎朝舒话语的唐突,那句老头儿也不是没在她口中听过,听见后反而笑了,将手上捧着的书籍放在石桌上,并未坐下,站在他俩面前问道:“你怎知我不喜书房有味道?”
黎朝舒仰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破皮的地方。
“泡的茶叶本就是淡口的,水也是往年收集的雪水吧,更淡了,香味基本只在口中鼻腔流转,书房里除了书和墨本身味道再无其他;还有,你书房最偏僻,离街道最远,也离自家厨房最远,不仅不喜味道也不喜吵闹,所以你就是个怪老头子啊。”
一边说一边吹着自己手掌破皮处,没有理会老头儿的表情,只想着自己的事情。她右手手掌破皮应该是平日里都是右手持箭,指腹形成了薄茧保护,但掌心没有,而左手恰好相反。
黎璟辰倒是不经意地观察着老头儿,老师听完舒儿的话后嘴角上扬微微点头,他明白老师并不讨厌黎朝舒的古灵精怪,恐怕以前忧心的是舒儿的高调不自知,那会成为众矢之的。
此时老管家慌忙跑来,说家里膏药用完,待他出门买来。黎朝舒本想开口说不用了,还没说出口,书房一旁的房间打开了门,传来一句“不用出门买,这里有”,门开了却迟迟不见人。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门开着,不见其人只闻其声。老管家听见便上前进了房间拿了膏药赶紧出来,黎璟辰接过,轻柔地给她涂着,一边涂一边吹,怕她疼。
黎朝舒看着黎璟辰为她涂药,不禁鼻头一酸,前世她从未有过磕碰,就算有也是宫人们大惊小怪地传太医,她和哥哥从来没有这样的相处时光,温柔又惬意的生活。
她正悄悄吸了吸鼻子,不让自己感时伤怀,却听见刚才房间传来声响。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开始在庭院劈柴的那位青年背对着他们推动着什么,从身子没挡住的轮子来看,应当是四轮车。待青年将四轮车转过来安置好,黎朝舒愣住了。
四轮车中有一人端坐着,素衣皂绦,黑发如瀑的披散,从容自在;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眉如墨画,温文儒雅,气质一绝,哪怕脸色不好还坐在四轮车上被人伺候也看不出半点怯弱。
黎朝舒一直侧头看着那坐在四轮车里的男子,看着方老头儿和蔼地上前关切,她伸出给黎璟辰擦药的手就一直伸着,连黎璟辰停下来也没发现,就那么伸在黎璟辰面前,却侧头看着另一人。
呵,柳泊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