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念起来这个名字心就会痛。”
破碎的灵魂是变得更加破碎随风消散,还是被拾起逐一拼接,缓慢地完整,全在于选择。
“达瓦,你怎么样?”
那双温柔的眼里流淌着一种让苏浓感到格外熟悉的情绪。很久以前她也在一个女人的眼中见到过。让她无所适从,无法辨别。只是泪水几乎不受控制地留下来,嘴角却不知道摆出何种弧度,到最后也还是面无表情地红眼流着泪。
在白玛眼中看来就是被吓坏了,吓到几乎失了魂。
没有辩解,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苏浓就像是一个被吓坏的普通小孩,在白玛的怀里,再一次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和恍若隔世的熟悉感官。
沉默在四处蔓延,只剩下风声呼啸席卷所有。好像一瞬间被吞噬,苏浓再听不见什么声音,只是呆呆的,被裹挟着。
“我……没事……真的……”
再一次找回声音时,全是黯哑生涩,好像无论怎样解释怎样说出的话都格外苍白无力。最后只是乖乖地窝在白玛怀里,听着自己一下又一下跳动的心脏,有什么东西就在这些瞬间里缓慢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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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达瓦,求什么?”
“想求活佛庇佑一个人。”
“……”
雪化了,要走的人怎么都留不住。平静的日子也总会结束。
苏浓安静地跪在活佛面前,第一次,第一次迫切地表达了自己的愿望。那双透彻的眼睛中多了几分坚定,迷茫好像雾气逐渐变淡消散。这样的变化次仁大师看得格外真切,但想到她所求,不由在心中叹一句造化弄人。
“我……我不想……不想白玛被献给阎王。您……您一定有办法对吗?”
苏浓就那样跪在活佛面前,眼中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虔诚。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轻轻地拉住活佛的衣袍,祈求意味明显。
“小达瓦,有些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不许!不许!不许!”
苏浓眼睛红红像是受伤的小兽一般低哑地嘶吼,固执地抓住那一片衣袍不愿意松手,好像只要这样,活佛就会答应她的无理祈求。
次仁大师看着跪在自己面前那个眼眶泛红固执的小女孩不由地叹息,将手中的檀木手串又转一圈。至少现在有些生气有点鲜活的气息了,不是吗?犹疑片刻他还是开了口。
“小达瓦,白玛自有她的命数的,能做的我都会去做的。”
说完,还揉了揉苏浓柔软的发顶,而后在其他小喇嘛的呼唤下缓步离开了这里,徒留下苏浓一人跪在原地,久久不起。
那以后苏浓日日夜夜都待在佛堂,好像成了这寺里最虔诚的一位信徒。浓郁的藏香沾染她的每一片衣角,几乎都要浸到她的皮肤里去,和血液融合。原本就话少的她愈发沉默寡言起来。
白玛远远地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紧蹙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她当然知道小丫头这般模样是为了谁,但有些东西又岂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够撼动呢?想着,就下意识地抬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那里,那里有一个崭新的小生命正在孕育,是她的小达瓦。
掌心传来温热触感,一种奇妙的感觉腾升,更加坚定了白玛的心,让她做出最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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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油灯下苏浓看着对面面容柔和的女人微微发愣。她觉得那一道恰到好处的光映衬地对面的女人就好像降世的慈悲神明,不远万里,专程来救赎她的神明。
“达瓦。”
手下传来温热的触感,好像有什么在动。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在苏浓心里蔓延开来。这是她头一次,头一次感受到一种属于生命的温度。正常的,温暖的,鲜活的。
“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就叫他小官。”
“他肯定会像你一样可爱的,小达瓦。”
白玛笑得柔和温润,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苏浓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种眼前的这个人就要随时消散的强烈预感。她皱着眉头,用那双小手在白玛的肚子上轻轻抚了抚,用了这两辈子以来最温柔的姿态和声音,唤了一声,小官。
“小官。”
白玛看着苏浓懵懂无知的模样温温柔柔地笑了,眼里却带着始终无法抹去的酸涩。
她的孩子,她的小官,她应该没办法多看他几眼,没办法陪他一起长大了吧。越想着越有一种苦涩在心脏和口腔里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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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散飘零的雪一朵接着一朵落下,苏浓就那样固执地跪在一扇门外,任由雪花在身上停留,白了她的头。
“小达瓦。”
一把撑在头顶,替她挡去一些雪花,温润慈祥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让人安心的沉稳力量。次仁大师撑着伞,安静地站在苏浓身边,檀木手串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活佛,我该怎么办?”
那一扇紧闭的木门里头漆黑一片,从未因为苏浓的固执偏动过分毫。那双看似透彻的双眼再一次被迷茫的雾气笼罩。她好像只会杀,实在是不知究竟该如何救。
呼啸的风雪回答了她的疑问,让她肉体发冷发麻失去直觉,漆黑的房间也仿佛无声嘲笑着她,将她的所有愿景一一残忍剥落。直到第一缕晨光将她拖回现实。
“达瓦,回去吧。”
苏浓有些吃力地直起身子,过了好一响才站起来。麻木几乎吞噬了所有,让她不再感受到什么,除了心脏处传来的不适。
拖着麻木的双腿,在雪地里颤颤巍巍地走,只能缓慢地挪动,花了很久才走回寺里。冰天雪地里,苏浓却觉得心脏好像被灼烧,一点一点炙烤。让她想起记忆中面容模糊的那个女人,想起一股清苦的香气。
如果,她没有被抛弃,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神思游荡,那颗破冰的心脏再也冻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