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父皇的授意,甚至暗示我,如果我不顾一切的杀了她,父皇一定不会放过我。16xiaoshuo.com”
“当时,我对父皇,多少还是心存幻想的。小孩子嘛,哪有不渴望得到父爱的?”楚青澜勾起唇角,微微一哂,轻声说道,“所以,我立刻去找父皇理论,我觉得,我一定要问一问他。我已经放弃了皇位,放弃了一切,他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旁的事情,我已经记得不是那么的清楚了,但我始终记得,父皇站在昏黄的落日余晖中,冰冷而戾气凝重的对我说道,你是死是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陇西李氏存在一日,你就必须活着。”
“长歌,其实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才隐隐约约的意识到,我在父皇眼中,或许连一枚棋子都算不上。”
梅长歌沉吟许久,实在想不到如何安慰眼前这个被父亲抛弃的可怜孩子,于是问道,“可大秦是陛下的大秦,他为什么要做这样自毁长城的事情?”
窗外,是延绵万里的青山碧水,一直延伸到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开得葱茏鲜艳,远远近近的,甚是好看。
他们眼望着同样的景致,在此时同样的风声中,静默无言。
“我不知道。”楚青澜皱眉道,“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两个人沉默晌,终于听得梅长歌缓缓问道,“那名乳娘呢?”
“过了不久,我随便寻了个由头,将她除掉了。”楚青澜笑着说道,“当时确实存了点自暴自弃的心思,想着杀了她,父皇总要找我训斥一番,我也好在他面前闹一闹,找点存在感,却不料此举竟如石子落入汪洋大海中,没有溅起点水花,便已销声匿迹。”
“这些事情,如今想来,倒更像是一个笑话。”楚青澜轻轻的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说道,“可那时的自己,竟是那般的乐此不疲。”
“旁的先不提,你想好回京后,该如何应对陛下的诘难了吗?”楚青澜面色凝重的说道。
“我奉陛下之命,查清案件,圆满完成了任务,化解了大秦与龟兹两国的矛盾和冲突,我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应对的。”梅长歌疑惑不解的问道。
“话虽如此,可祁连山的叛军,也是因为你,才得以最终突围成功,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楚青澜闭上了眼睛,声音飘忽的说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梅长歌,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可我,并没有什么像样的解决办法。”梅长歌苦笑道。
楚青澜点点头,异常诚恳且赞同的说道,“确实,现在的你,是任人宰割的蝼蚁,京中那么多势力,谁都能要你的命。”
“为今之计,于你而言,出路只有一条。”楚青澜极为冷静的说道,“放弃回京,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你和梅知本,还有叶缺,一起去。”
“这难道不算抗旨吗?”梅长歌惴惴不安的问道。
“还记得陛下的那道旨意上,究竟说了些什么吗?”楚青澜反问道。
梅长歌慢慢回忆了一下,方道,“责令梅长歌尽快查清龟兹商队被窃一案。”
“这就是了。”楚青澜笑得狡黠,“如今案件未明,窃贼尚未缉拿归案,你怎能回京?”
“你们先呆在凉州,叶缺伤重,需要治疗,梅知本的身体,也需要调养,至于你,这样一副废柴模样,还是先缓缓再说吧。”
“等我回京之后,想个办法,尽快让陛下给你授个巡察使的官职,你也好名正言顺的办案。”楚青澜解释道,“梅长歌,你要记住,陛下不是想要你的性命。”
“你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梅长歌苦大仇深的说道,“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说陛下不想杀我?”
“恕我直言,虽然这话有些不太好听。”楚青澜偏着头,不去看梅长歌的眼睛,“你的命,在陛下眼中,不值一提。”
“陛下之所以想杀你,是因为你迄今为止表现出来的断案才能,当然,我并不知道,陛下到底在害怕什么,但毋庸置疑的是,你的调查,已经触碰到了陛下能够容忍的底线。可能和长乐之死有关,也可能和当年的五王叛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想,只要你不去挑战陛下的这个底线,他是没有兴趣对你斩尽杀绝的。”楚青澜指了指自己,温言道,“陛下的心性,早已不比当年了,许是想杀的人,都已经杀的差不多了的缘故吧,我都还活着,没理由一定要除掉你。”
“正好这次的遇袭事件,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它应该成为你人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楚青澜认认真真的向梅长歌诉说着他的计划,“毕竟,这个世上,不怕死的人,还是少的。”
“那长乐的案子,真的就不查了吗?”梅长歌急促的追问道。
“傻孩子。”楚青澜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脸颊,眼睛微眯,小声说道,“你也该改改你这个一本正经,宁折不屈的性子了。朝堂上,很多时候,退让不代表妥协,而是换了一种方式的进攻。”
“我差不多明白了。”梅长歌不好意思的说道。
“放眼整个大秦,能与陛下对抗的,恐怕也只有民心和民意了。三大世族各自心怀鬼胎,内部更是派系林立,土崩瓦解,只在一夕之间,况且,陛下性子决绝,未尝做不出杀人的事情来。”
楚青澜再三强调道,“裹挟民意而来,让陛下不敢对你下手,是你反败为胜的唯一机会。世族手上,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军权了,一旦和陛下真的撕破脸,怕是连反击的资格都没有,你就不要对他们抱有什么不该有的希望了。”
楚青澜说着话儿,突然感到眼前一黑,软绵绵的倒在梅长歌怀中。
梅长歌心中紧张,急匆匆的去看,以为楚青澜是在先前的战斗中受了伤,却发现并不是。
“楚青澜,你醒醒”梅长歌轻唤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她听到了他沉重的呼吸声,那沉滞的喘息喷在她的脖颈上,明显是和往常不同的。
“我没事,就是太累了。”楚青澜闭上了眼睛,淡淡说道,“我想睡一会。”
至此,梅长歌才回想起,自叛军出逃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三日,因此,楚青澜花在路上的时间,只会比这个时间更短,而这个路程,正常情况下所需的时间,大约在一个月左右。
也就是说,楚青澜很可能是日夜兼程,一刻也没有停歇。不仅如此,沿途竟还为她安排好了退路,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梅长歌慢慢的将楚青澜放平,又随手扯了件披风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则躺到他的身旁,抱着他的胳膊,随着马车的起起伏伏,望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
她无疑是自私的,她以为自己带着千年以后的远见卓识而来,便真的可以像穿越中的女主那样,所向披靡,创造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可惜,事实胜于雄辩,没有主角光环的梅长歌,与她们相比,真的是差远了。
至少现在,她可看不到,哪怕一丁点,翻云覆雨的希望。
3567第二百一十章 天家无父子3567
一行人紧赶慢赶,最后仍然没来得及赶在夜色降临前,抵达最近的城镇,于是只得寻了个茂林丛,有水、隐蔽,又能迅速逃离的地方,安营扎寨。
明月出山林,皓白的月光,将周围染成一片银白,整个世界清冷寂静,如在睡梦中。
仿佛不久之前的那一场死厮杀,不过是恍然一梦。
明亮的火光,不断的跳动着,照在梅长歌的脸上,暖融融的。
“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景和十二年的时候,陛下还想方设法的要除掉你。”梅长歌语调悠悠的问道,“可为何等到景和十三年的时候,便突然改了主意?这当中仅仅隔了一年,究竟发了什么,能让陛下的心意,发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过于繁琐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既然梅长歌有此一问,楚青澜还是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当年发的那些事情。
“那一年,确实发了两件大事。一是清河卢氏要与我联姻,陛下下令赐婚;二是我接任了,因年纪老迈,而辞去族中职务的陇西李氏族长一职。”楚青澜眸色沉沉的说道,“其余的,实在也没有什么了。”
“老实说,陛下这个人,我有时候都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经常会做一些匪夷所思,自相矛盾的事情。”
长风拂过梅长歌头顶的树林,远远近近的声音在恍惚中回荡,反倒显得更加荒凉。
虽然旁边有很多人,但她跳动着的那颗心脏,却是不由自主的变得凝滞而迟缓起来,“是什么事情?”
“就比如说刑部尚书卢骞吧。”楚青澜特地挑了个梅长歌认识的人,解释道,“我想想,时间大概是在景和年的时候,卢骞从吏部侍郎那里得知,自己不日即将升任刑部尚书,一时得意忘形,便请一起在刑部共事的同僚们,去画舫吃了一顿花酒,以庆贺自己高升。”
“这事吧,当然是不合规矩的,毕竟陛下调任的旨意还没有下,只在私底下,小范围的传播了这个消息,但委实不算什么大事,至多通报批评一下,也就了不得了。我想,卢骞当时,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楚青澜顿了顿,又道,“然而,陛下得知此事之后,异常愤怒,甚至在第二天的早朝上,当众下令将卢骞流放,并且是条件非常艰苦的南疆。最后在几位朝中老臣的苦劝下,改成攫夺卢骞的一切官职俸禄,让他即刻收拾行李,滚回清河。”
“这个结果,对卢骞而言,显然比流放要好太多,所以,他几乎是用逃命一般的心情,连夜收拾了行装,赶在城门关闭前,离开了京城。”
“按理说,不管陛下为了什么,哪怕是为了泄私愤,对吧,他对卢骞,明显是厌恶到了极点的。”楚青澜冷笑道,“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要施以流放之刑,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但就在五日之后,陛下突然着令中书省草拟诏书,不仅要让卢骞继续当这个刑部尚书,而且还兴高采烈的,在京中给他赐了一座新的宅院。”
“如此大起大伏,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梅长歌眼睛微眯,不置可否的说道。
“还有一点,我以为,如果陛下当真很讨厌卢骞这个人,或许当初,便不会想到,要让他来做这个刑部尚书。”
“确实,既然吏部侍郎能够知晓这个消息,可见陛下是认真的。”楚青澜冷冷的说道,“不过,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眼下我只是给你举个例子罢了。”
“我以为,或许陛下的脑子,并没有问题。”梅长歌随手拨弄了两下篝火,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陛下这一系列反复无常的举动,与其说是精神疾病,倒不如说是补偿心理在作祟。”
“什么是补偿心理?”他们二人的目光,在瞬间相接。
“我学你,也举个例子来说明吧。”梅长歌淡淡说道,“假设你有一个孩子,当你某一天回家的时候,突然发现你最喜欢最珍贵的花瓶,被人给砸碎了,而这个时候,你的孩子就站在一地的碎瓷片中,于是你立刻认为,这个花瓶是孩子不小心打碎的。”
“你盛怒之下,罚他一晚上不许吃饭,然后第二天,不巧遇到了下人,他们告诉你,其实这个花瓶,不是孩子打碎的,而是一只顽皮的野猫,不小心跳到了花瓶上,孩子不过是碰巧出现在那里,被你撞了个正着。出于面子,你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给晚辈道歉的,但由于愧疚,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你给孩子买了很多他平时吵闹着想要,你却一直没给他买的小玩意。”
“这种类似的行为,就叫做补偿心理。”
“你可以回去查一查,如果陛下的反复,都是有迹可循的,或者说,干脆是在重复这一固定模式,那么,我们大概可以利用这点,做些文章。”梅长歌饶有兴致的说道。
引起楚青澜注意的,倒不是她口中的补偿心理,而是那个还算形象贴切的假设,他的孩子,想想,还真是一件极为美妙的事情呢。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你路上当心。”楚青澜柔声说道。
“好。”梅长歌低低的答应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放心吧,我争取不把事情办砸。”
“我相信你。”
整整一天的奔波恐慌,一直纠缠着她,此刻猛然退却,她顿觉虚脱,跌坐在地上,只觉得眼前发黑,不由得伸出手,用力掐了下眉心。
等那阵昏厥过去,她再度睁开眼时,才发现楚青澜的眼睛,始终落在她的身上,未曾移开片刻。
梅长歌看见他明净如洗的目光,这一天的惶恐和焦灼,仿佛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了,身上莫名重新又有了干劲。
面对去而复返的梅长歌,凉州刺史崔颢的心情,是五味杂陈的。
他隐约觉得梅长歌会是个挺大的麻烦,但让他赶人出凉州,他又做不到,况且叶缺还受了重伤,梅知本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也很苍白的样子。
权衡之下,崔颢只好应楚青澜的请求,将其安置在清河卢氏于凉州城中,购置的房产内,用以休养息。
查案的事情,倒是不急,反正什么时候都是可以查的,如今当务之急,自然是治好叶缺的伤。
奉命留下来照顾他们的那名医官,态度依然傲娇,尤其是在黑骑兵撤走之后,这种不耐烦中,夹杂了一点点埋怨的复杂情绪,几乎达到了顶峰。
当然,看在他医术确实不错,手段确实高明的份上,这些都是小事,梅长歌还是可以容忍的。
只是,梅长歌万万没想到,在叶缺的伤势终于开始好转之后,这名医官,随即给梅知本留下了一张调养身体的方子,告诉他必须依照时间,按部就班的吃药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回了京都。
“这人倒也有趣。”那日,梅长歌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苦笑道。
“这个人,我刚刚好认识。”叶缺似笑非笑的说道,“他叫李津,算是陇西李氏的一个比较偏远的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