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是什么秘密。niyuedu.com”慕容薇眸色沉沉,出声提醒皇太后细观。
“为什么?为什么?”皇太后悚然而惊,手指着那条突兀出现的小道,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前去探路的向导知晓每一处隐秘,却独独没有提这一条小道,自己布置的计划里,便根本忽略了这片沼泽地中还有敌军的埋伏。
皇太后颤抖的手又一次按着当年的路线行近,走到沼泽地,手指颤颤巍巍,再也越不过去。
慕容薇脑海里一直回想着苏暮寒当日含着狠厉的笑,他的目光森冷阴鸷,又透出阴谋得逞的痛快:“老东西百密一疏,哈哈,叫他那样自负。”
不晓得当时苏暮寒是讽刺皇祖父还是皇祖母,只是他那狰狞的模样如噩梦一般留在自己心上,也将这个猜测如沉重的大山一般压在自己身上。
揭开往事,心里半点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搭着慕容薇的手瘫坐在炕上,皇太后却是又记起那致命的一箭,深入丈夫的肩胛,直直穿透了铺着金片的铠甲。
当年急着稳定大局,来不及思量一些细枝末叶,以至于这么明显的漏洞都被她忽略。
崇明帝登基,苏睿远避边城,朝中局势稍定,又是她自闭心门浑浑噩噩,这一战便成为她记忆中最不能碰触的部分。
皇太后挣扎着起身,再回到重新翻制的沙盘前,唯余深深的懊悔。
射入丈夫身体的那一箭,距离委实太近。
当时濒死的敌军急着后退,便是有羊肠小道可以逃生,谁又有那样的胆子,敢离着追兵那样近,能从容不迫寻着丈夫的身影射出致命的一箭?
便是真有那样大胆的逃兵,丈夫乃是御驾亲征,身边又怎会少得了亲兵护卫、大将相随?
只有一个解释,根本不是什么敌军,而是自己人忽然转身,才更有机会、更有可能射出近距离的一箭,能将明黄的黄金甲穿透。
可惜死无对证,想要再问问当年丈夫身边的人,一个也寻不见。
那一战在皇太后的心中重新演练。安排苏睿从前头攻城,凶猛的火力直逼障日城的守军,他们抵挡不了苏睿的猛攻。然后是丈夫领着袁非从后头包抄,将敌军逼进沼泽地中,与苏睿在此处汇合。
结果,敌军溃败,逃进了沼泽地后无影无踪,胜利在望的西霞军队追赶途中,身为主帅的丈夫反而中了毒箭。
皇帝受伤,军心动摇,敌军又仿佛从天而降,将苏睿与袁非横亘在两个方向。以为必胜的一场战役以西霞失败告终,袁非事后请罪,深责自己未保护好亲征的皇帝。
障日城雄霸一方,终归没有落在西霞的手中,反而因此一战大伤元气,最终被康南收入囊中,如今成为康南一道天然的屏障。
时间过去太久,苏睿与袁非都已撒手人寰。重新回到当初的起点,皇太后再细细推敲,又想起了当年的蛛丝马迹。
袁非即是跟着苏睿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将军。只要是苏睿的命令,袁非从来毫无二话的执行,又怎会明知苏睿的决定还要拼命反对崇明帝登上皇位?
而苏睿素以冷静著称,本可以好生劝解袁非,又何故仅仅为了替崇明帝立威便怒斩情如手中的兄弟?当时不觉得,如今想起来总有些许的草率。
回想苏睿的身世,细究丈夫的死因,皇太后充满着对袁非的猜疑,心上如被冷水浸透,奇寒无比。
这样的猜测太过惊悚,连自己都不愿相信。皇太后立在沙盘前,再次回想当年行军的路线,将障日城那一战细细推算。连着推算几次,并不是自己计策有误,而是根本不知道这里还隐藏着一支小路。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丈夫当年踟蹰满志,想要天下一统,却死在小小的障日城外。以为是天灾,却原来是人祸。
皇太后陡然间挺直了脊背,沧桑的笑意伴着脸颊的热泪一起滚落。一抹哀怆因这迟来的了然而更显悲壮,也增添了更昂扬的斗志。
皇太后回转身来,只握了握慕容薇的手,眼中古井无波,偏掀起睥睨天下的波涛汹涌:“阿薇,你竟如此聪明,翻出了陈年旧事,你的意思我全明白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动工
寿康宫里有直通浣溪堂的秘道。
皇太后若想联系老太君,自然有隐秘的法子,不叫旁人知道。
日暮时分,一纸皇太后亲笔写就的密函经由寿康宫,传到夏阁老府里浣溪堂内,摆上老太君的书案。
老太君读完了皇太后龙飞凤舞的笔迹,掀起香炉盖子将密函投进去焚毁,指尖微微颤抖。她枯坐半晌冥思苦想,一时骇然睁开双目,透出森然的寒光:“亡国余孽,死而不僵。”
老太君提笔写信,速度飞快,刷刷几行写就,再吩咐罗绮几句。罗绮领命,从鸽舍里挑了几只洁白健壮的信鸽,带到老太君房里。
信鸽扑棱棱飞起,由浣溪堂的后院各自飞向不同的方向。映着天边五彩晚霞,隐没在越来越深的夜色里。
明亮的烛火映着炕桌上墨玉的棋盘,也映着老太君凝重的脸。她一手执白一手执黑,对着一幅残局冥思苦想,一边落子一边自言自语:“棋至中盘,胜负未分,我莫浣莲一生叱咤风云,岂是轻易认输之人?”
夏阁老本是有事找老妻商议,他立在廊下,见高丽纸糊的窗纱上映着老妻垂头思索的剪影,默默伫立良久,不打扰老妻的冥思,又悄悄转回身去。
二月二,龙抬头的吉日,天上果真飘起毛毛细雨。
大地泛青,春种秋收,今年第一场春雨洒在播种的季节,来得正是时候。
天街小雨润如苏,草色遥看近却无。
如牛毛、如细针,绵绵细雨打湿了远处深绿浓翠的枝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西霞皇城里到处是欣欣然的生机。
排云阁便在这样的好日子里破土动工了。
此前,曾由钦天监正使江留写过一篇冗长的祭文,被崇明帝当场指责辞藻华丽,空洞无物,有哗众取宠之嫌。那篇祭文被直接驳了回去,崇明帝令副使宋维源重新写过。
敢以雪灾指天怒,诋毁自己的政绩,江留其罪当诛。
得了夏钰之的秘报,崇明帝早有杀掉江留的意思,只是苦于未发现江留背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又牵连到哪些大臣,这才迟迟未动手。
宋维源这个奇才,不愧是天机子的徒弟,崇明帝召见了几次,发觉他竟然精通周易、算术,又通天文、历法,还熟知水利、农业,简直是一本活的百科全书,崇明帝深知自己捡到了宝,又懊恼叫他在钦天监闲置了多年。
宋维源隐去自己妹夫那一节,坦承自己上书是受了夏钰之的影响。夏家送给自己这么个人才,崇明帝心里又给夏家的功劳簿稳稳记了一大笔。
与陈如峻议了几回,宋维源这样的人才放在钦天监里老死简直是暴殄天物,至于任职工部主抓农业还是水利,亦或不拘一格直接提个侍郎的位置,还需要好好转圜。
一时难下决断,崇明帝且多容江留几日,反正江留如今动辄得咎,早为日后丢官铺好了路。
如今,细雨蒙蒙之中,伴着宋维源一篇气氛恢弘、言辞简洁的祝颂,崇明帝身着礼服,携了楚皇后的手,两人同时拿着宫人替过来的铁锹,挖了排云阁的第一锹土。
户部的银子拨得足,工部的图纸出得详细,又有工部尚书亲自监督,底下匠人徭役各自就位,排成三班日夜不休地赶工,排云阁修建的速度齐快,短短几日便已挖好了地基。
伴随着歇工的钟声敲响,工地一侧的空地里,早已预备好了匠人的饭菜,整整齐齐装在大桶里,除了米饭青菜管饱,一人还有一大勺红烧肉,浇在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上,吱吱冒着肥油,香气飘出老远。
工钱丰厚、吃得舒心,排云阁又是供奉西霞有功之臣、悼念阵亡将士,匠人们自然感念皇恩,没有一个偷懒磨滑。
二更时分,皇城里多多数人已然进入梦乡,排云阁的工地上依旧挑灯夜战。四周燃着松油火把,照得亮如白昼一般,当晚班的匠人们吃饱喝足,正卯足了劲儿垒着大块的青砖,个个干劲十足。
户部尚书钱唯真今日赴了一位同僚的晚宴,回府时特意绕路此处,远远观看那渐渐砌高的阁楼。
离着工地还有几十步远,钱唯真命落了轿,他搭起轿帘往外看去。见夜已渐深,排云阁的工地上依旧是一片红红火火的模样,心里向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想到工部今次如此长脸,短时间内便拿出了具体的方案,再想到修建排云阁这笔额外的开支和当日在金銮殿上被崇明帝当众打脸,钱唯真方才喝到肚里的美酒便全化做怨气。
户部的拨款一向拖沓,钱唯真有时候油盐不进,甚至对内阁的决定也阴奉阳违。这次在殿上吃了亏,却不敢有一分怠慢,全部如期如数拨到工部。
做为识实务的权臣,首次见识了崇明帝态度的强硬,钱唯真极为聪明,虽然往外拿钱肉疼,却不能去硬碰硬触君王的霉头,因此他没有多说一句话。
只是心里着实不痛快,往日仗着曾做过崇明帝的上司,皇帝一向对自己多有尊重,那日却毫不留情,守着满朝文武对自己反将了一军。
户部一向财大气粗,输在兵部与工部的同仁面前,着实没有面子。
钱唯真重重一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诗笺会上,女儿与襄远伯府那个什么温四小姐一起,被慕容薇当众羞辱,在一众千金与夫人们面前丢了脸,回府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也只能命夫人好生安慰,暂时咽下这口气。
他钱唯真的女儿,该嫁给天下最尊贵的人,做个高高在上的人物,却被一个小丫头欺负。
自始至终,钱唯真没将神位登上宝座的崇明帝看在眼里,更不用说他的几个晚辈。坐在宽敞的四抬大轿内,钱唯真做了个起轿的手势,轿杆上一盏玻璃罩灯映得他目光明明灭灭,透出满面阴鸷之色。
而此时的苏暮寒,正立在自己的书房内,打开一幅父亲的画像静静观望。
在父亲栩栩如生的绢画之前,已然默默伫立了良久。
似是缅怀,又似是探寻,或者质问。
第一百一十六章 怨恨
苏暮寒的手轻轻抚过绢画上父亲栩栩如生的影像,在心中无声问询。
对父亲,苏暮寒曾经是尊重和敬佩的,便是恼恨七年前父亲放弃了皇位,心里再愤懑,也一直当父亲是自己心中的神。
从小习武,是苏睿言传身教,从最基本的马步练起。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幼小的苏暮寒随着父亲练就一身好本事。那时他常以父亲为榜样激励着自己,愿效父亲血洒沙场,所向披靡。
再然后,父亲常年戍边,与他和母亲聚少离多,他虽然遗憾,却从未放松自己苦练本事,要做个像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儿。
只是,从小被自己视如神衹的父亲,怎舍得将自己与母亲都蒙在鼓里。从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苏暮寒心里有了慢慢滋生的恨意。七年间,这恨意已经由最初的萌芽长成如今的参天大树。
云南来的表叔,姓苏名光复,于自己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不过是大周朝最后一任大丞相的血脉,依着祖训代代以匡复大周为己任。
苏光复千里迢迢奔丧,为苏暮寒带来自以为惊天的秘密。怕他不信,还带来了信物。在沧浪轩的书房内,详细叙述了他的身世。
苏光复以为,苏暮寒做了十五年长公主与安国王爷的儿子,要他接受自己真实的身世很需要费一番功夫,甚至掏出了当年大丞相与苏重九两人证实身份的亲笔信。
年代日久,两封书信纸片已经泛黄,被苏光复细心镶在琉璃框中,小心地捧给苏暮寒看。
泛黄的纸片上,鲜红的大丞相印古朴内敛,那个象征身份的印迹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褪色,依旧红得像如血的残阳。
苏重九的手书,苏暮寒一点也不感兴趣。当年他不过被众人说成遗腹之子,自己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唯有盖着大周千禧大丞相印的手书,才令苏暮寒微微侧目,小心拿在手里读了一遍又一遍,又将印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苏光复,传国玉玺藏在哪里?”苏暮寒双手笼在背后,不再以表叔相称,而是居高临下问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人,俨然认可了自己的身份,更认可了自己的责任。
苏光复狂喜,激动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暮寒:“小主子相信自己的身世了?”
“我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整整七年过去了,你们来得太迟”,苏暮寒的语气冷辣辛厉,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只是紧紧握着的拳头泄露了他心底的痛楚,苏光复瞧得明白,他的手因太过用力而指节苍白。
“传国玉玺一直收在苏家老宅的祠堂里,这次小主子送主子牌位回苍南,便可见到”,苏光复恭敬地跪在地上,眼神热切又痴狂,继苏睿之后,苏暮寒才算是真正令他看到了希望。
障日城的一战失利,苏睿本可接替楚天舒顺利登上西霞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