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又从他的五脏六腑爬出来,一点点地啮咬他伤痕累累的残躯:“求姑娘……了结。158txt.com”
我把他两肋上的刀从身体中拔了出来。他的眼珠猛的睁大了一下,旋即断了气。
月亮缓缓升起来,虫声四起,枭鸟号叫,我是这一块土地上唯一身上没有血的人,没有其他工具,我只能用几个人血淋淋的长剑一下一下地刨出一个坑,一下一下的节律,好像在戳着大地垂死的躯体。毁坏了他们的伤口后,再拖着他们的尸体,扔进坑中。
葬送的过程是如此的漫长。风刮过我的脸颊,那里的冰凉告诉我,那个流泪的症状又回来了,多年以来跗骨之蛆般纠缠我的噩梦,再次要在我的身体中从里面把我撕裂。夜风中,我紧紧抱着肩膀,恐怕一松手,自己真的会就地炸裂,变成漫天血雾。
继续停留,继续欺骗的意义在哪里呢?
我好像只配下地狱。
时庆历二年八月十二夜
作者有话要说:
☆、纠缠
作者有话要说: 本集有限制情节啊(众:你丫那么隐晦还叫限制啊!)
傅海卿被捆在了树下。他两天里出手了四次,结果最后惟英楼一干人看累了,集体扑上去把他捆了。
泥土很湿润。大地是一个哀伤的容器,不停地吞咽下人间的泪水,但人间太多的孤独与无奈却无法都融入她的怀柔。
他的身边传来脚步声,是一个来送饭的男人。那个人有一双绛蓝色的眼睛,目光仿佛月光照亮的大海,他肤色白皙,鼻梁略略挺拔眼眶微微深邃,不难发现他身上一点点消磨的异族血统。他身量不高,举手投足里却蕴含着高贵的气质。。
“无冤无仇,名不正言不顺,为什么来杀她?”墨衣蓝眸的男人蹲下身来,一点点割断了绳子,递给他一个馒头。
“在下急着用钱。”他支起身子,啃了一口,差点噎死,墨衣男子十分无奈地递水给他。“很着急。”
“借不到嚒?”墨衣男子道。
他轻轻道:“我在高利贷那里的信用都亏空了。”
墨衣的男子好像很理解,笑了笑:“我查到了一件事情,想要她的命的人死了,你的一千两彻底打水漂了。”
傅海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有平静下来:“是公子下的手?”
“我是医生。杀人也不用刀。”墨衣男子淡淡道,“作案的人动作利落漂亮,你的雇主身中二百多刀,若不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刀路身份,便是他恨那个雇主也算恨得深切。听到风声能替小蝶出手的天下大有人在,但是出过手之后默不作声的我却想不出来。你那个雇主是她养父年轻时的仇人,你能找到他,接下来这么一单,倒也是不容易。”
傅海卿轻轻道,“对不住。”
墨衣男子摆摆手:“我劝她杀了你得了,她却在帮你筹钱。她说通过交手,能试出你的武德人品,虽然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她说如果你要来讨别人的人头,一定是有不得已的事情。虽说她接手母亲这份基业,但是这份基业除了一个招牌,什么都没留下。这两年她不想靠父辈的支持,所以自己也没少花心血,为人又善良幼稚,很多事情做得颠三倒四……掏光家底约么才能凑出来。于是她就和楼里的人商量,结果大家这回特别团结,都反对。”
傅海卿抿了抿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该问她要不要杀了和你合作的人,换了是我就会同意,骗出那人是谁之后,我会在你之前和那个人达成协商,再一同杀了你。你这种这么容易倒戈的刺客是这一行的公敌,懂吗?但她不是我。”墨衣男子皱着眉,微微苦笑,“像你们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里生存,真的会比别人多吃很多的苦。你住在哪里?”
“洛阳。”
墨衣男子扔给他一只玉镯,一道深色的碧纹缠绕在镯子上,以首衔尾,色正而圆润。“滇南产的宝物,去城东的白砂当,要价不能低于一千五。吃了东西走吧。至于这个,等你有钱再还我好了。”
傅海卿单膝跪下:“二位今后有事,在下赴汤蹈火相济。”
“这是高利贷。”墨衣男子叹息,“你他妈吃完东西少废话快滚蛋,破财的是老子,得好的永远是那个傻丫头,而且我很看不上你们这种人,也觉得你们这些话很俗。”
他生得俊美异常,却忽然莫名地蹦出了一连串的粗话,傅海卿差点笑了。
“你很喜欢她吗?”
墨衣男子白了他一眼:“爱她老子早晚倾家荡产。”
傅海卿在对战时肩上受了伤。虽然做了简单的包扎,但依然有着撕裂一样的疼痛。可他等不了,风一样地赶回了洛阳。
他推开家门,那三个来敲诈的江湖朋友都不在,只有闵秋凉在院子里扫着叶子。秋风卷起她的长发,一抬头,就看见了苦旅归还的他。她手里的扫帚跌落在了地上,单薄的身影像是秋塘的苇草,下一刻她已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个拥抱那么紧,那些身上的伤口每个都像是要裂开了一样,但是疼痛让他清醒,让他清醒地看到了他们两个都还活着,幸福还在,快乐会回来;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他爱得有多么痛,痛的有多么深。爱情是疼痛吗?疼痛的泪水是爱情的欢笑。
傅海卿终于松开了爱人,却看见爱人的眼里包含着萧然的神情,好像初见时她的忧愁。数日不见,闵秋凉的眼神里不知为何多出了几分老人的沧桑,好像秋风里的残烛,明灭着泪一样的目光。
他问:“那几个混账东西哪去了?”
“绑我走的那几个男人吗?”她垂着头,“都死了。”
傅海卿不由得退后了一步,愣愣道:“起内讧了还是……”
闵秋凉轻声道:“我怎么会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地的血,他们一个在屋里躺着,两个横在屋外。”
傅海卿听出了责备的语气,却依然想知道来龙去脉:“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天他们来了把我带走时,把我迷晕了。醒来之后我也不知做什么,除了吃东西就是躲在一边睡过去。你回来三天前,我一觉醒来,看见他们都死了。那天夜里风很大,但我更怕被发现吃了官司,于是就在那里挖了个坑把他们埋了。”闵秋凉表情麻木,声音冰冷道。
傅海卿在这波澜不惊的声音里听得心都要碎了。谁忍心想象这样的情景?一个孤身的女人在月黑风高的夜里埋下四具血淋淋的尸体,她从来都很倔强,但不代表她活着的时候没有为生存下来努力。而自己,曾经许诺让这个女子快乐地活着,却给她带来了这么恐怖的回忆。
他把她拥在怀里,不停地低声道:“对不起,凉儿,对不起……”
你想哭吗?哭出来吧,现在我们都是安全的,痛苦?泪水会冲淡它的记忆,忘了这一切好吗?我们会有未来,没有痛苦的未来。
那会是多好的未来啊,只是我不确定它的时间。
闵秋凉没有哭。她猛地推开了傅海卿,眼睛里浮起了莫名其妙的诧异和深深地疼痛。傅海卿刚想拉住她,闵秋凉忽然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这个……”
这是她第一次严厉地质问他,他惊讶得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完整。
“你果然还是喜欢杀人的。”闵秋凉冰冷道。
“我……”
“你有理由反驳吗?人命在你眼里很轻贱是吧?人血闻起来比酒还让人着迷吧?你崇拜力量对吗?你接受摆布吧?”她喋喋不休地发问着,却不知道是在同谁人说,“只是为了一个大街上捡到的女人,哪里会有男人随便丢弃自己原则?别拿我做搪塞,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云鬓上的珠花钗子像是在风暴里漂流的一叶小舟。
傅海卿紧紧拉住她的手腕,颤声道:“凉儿,我便是残忍之徒,也不许你说自己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没有选择。”
我或许有原则,而你却可以让我不管这个世界大多的人。
“你,你干什么相信我说过的话?”她大笑,笑得痴狂凄厉,“人是我杀的,听见没有,我杀的!三个废物,不,四个,一人一刀。加上那个雇用你的人渣,我捅他二百刀是因为我埋尸体太累了,懒得去杀上二百个人!还记得我以前那两个救命恩人吗?那两个想卖我的人为什么死了?因为我杀了一个人,那个人被吓傻了,抓到后当堂就给杖毙了,回话的机会就再没有了。”
闵秋凉的眼神里仿佛有恶魔在其中燃烧:“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留下,是因为爱上你了吧?你算什么?一个我隐藏行踪的地方,一个让我觉得……安全的躲避。你以为我要走是为了什么?我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上太久。你可别以为我是害怕连累你,哈哈,我本来要看情况决定是不是要伺机杀了你的,但你对我,你对我……”
她的眼神忽然就黯淡下来,她向后退了两步,泪水夺眶而出:“不一样,你不一样。以前我认识的人见我做危险的事他们说什么?他们什么都不说!他们逃离我,因为我比所有的危险都要危险!以前冲上来所谓救我的人第一句话都涎着脸说,姑娘你刚才好危险,没有他们就……你说了什么?你说我有病,二十年从来没有呢,第一次有人和我说,那很危险,那样做是错的,我不该那么活……”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的嘴唇被他含住了。
亲吻的瞬间,闵秋凉感到两个人的体温被平均了,两个人的生命被平均了。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亲吻对方的嘴唇,闵秋凉感到那个吻并不是温热而冲动的,一种冰冷的感觉缓缓渗了出来流经她全身。那样潮水一样的悲怆,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他离开她的唇时,伸出手捧住她泪痕未干的面颊。
凉儿,凉儿,你都在胡说些什么?老天,到底怎么回事啊,凭什么可以这样啊。
我还以为我找到了解脱,丢开了惨淡。
“你打我。”傅海卿面无表情,“使劲打,找一个顺手的省劲的东西打。”
闵秋凉仅仅咬着嘴唇,默默的流着眼泪。
“我没原则,但我不喜欢杀人。人命不轻贱,人血很恶心。我崇拜力量却不崇拜杀人的能力。我不喜欢任人摆布,但是我没有办法。”他逐一回答她的问题,“如果我让你失望,你打我。”
他握着她的手腕,她使劲向后挣脱着,颤声道:“傅海卿,你不该这样,你,你逼我又把自己和一个人绑在一起,如果这样,我至今的所作所为岂不又变成了笑话?”
他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嘶哑,一字一顿道:“那你告诉我,你刚才说的东西都是假的,说你也爱我。你说啊,要不然你就把我杀了,证明你说的那些胡话!”
闵秋凉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哭声,死死地一口咬在傅海卿的肩上,拳头落在他的身上,一下一下,像哀伤的雨花。
逃不了的东西,是不能用快乐做镇痛剂的。
那夜,他们疯狂地褪下了彼此的衣裳,像是两个溺水的人捉住激流中的苇草,拼命地要留下纠缠过的痕迹。床笫之间,她的头发沾黏散落在他们纠缠的身上,好像一条条紧紧束缚着的锁链,勒得二人透不过气来。
欢爱不再像是欢爱,这里有既定的命运,有莫名的哀伤,疯狂,肆虐,绝望,呻吟不是因为快活,喘息不是因为情动,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折磨。
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榨取到彼此身上那一点点的温存?是不是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压制各自的失望,丧失离别的力量?
夜色沉降下来的时候,赤身裸体的男女沉默地相拥,两个人的心跳有着相同的频率,却不可抑制地错开了。
闵秋凉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傅海卿的下巴抵在她柔腻的长发上。
他把她抱得极紧,她几乎喘不上来气,但却疲于作出任何反抗。
“我们可不可以,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傅海卿喃喃道,“假装就好。”
那天仲秋,万家灯火,佳节团圆,洛阳城的夜张灯结彩,城外白马寺钟声回响,铜驼陌的天际还有洋洋洒洒的烟火,洛水边浮着河灯。这个城市里还有一个不知道在何处飘荡的女人。
傅海卿一个人过的中秋节,他买了最贱的酒,把自己喝得烂醉。酒唯一比水好的地方,就是它永远让你不那么清醒。
闵秋凉离开时说:“我不该来。”
傅海卿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拦下爱人。
但现在,他伤口已经感觉不那么痛了。他的心好像被刀剜了一个碗大的口子,而酒水冲淡了他的疼痛。
傅海卿以为这一夜可以做一个很舒服的梦,但他看到的只有一个女人手上海棠花一样的鲜血,抬头便是那个倔强淡漠的目光,那个名字呼之欲出,但他猛然惊醒,枕上湿了两块,一块是血,一块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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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做作残忍,自以为是的贱人。
今天是八月十五,万家团聚,而我离开了今生唯一一个活着的,而我又愿意和他相聚的人。
离开他的时候,我突然对人生彻底失去了信心。我重新把封住武功的八根针固定了一番,我再次感到手脚无力,身不由己,但是偏偏一种坦荡与满足浮上内心。只是这种幸福感建立在死亡的觉悟上。
一个面孔浮现在我的眼前,他形容清峻,我尚且记得自己只有四岁,我站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