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kanshuqun.com但是,被刺杀的人毕竟是姬柳……说来,我个人的冲动脱不了责任,我以个人名义安排了暗中的调查。
“韩寻这三年扩充了一个刺客结社,叫做风霜。‘风霜’这个词在东海并不陌生,三百年前,六大祖师之一韩诀所统领的组织也是这个名字。到了这一代,机缘巧合她的两个养女就叫的名字也是如此。所以,‘风’由‘东海解铃人’韩枫带领,带领“霜”的是‘女刀神’韩霜。正常来说,东海的刺客的任何任务都是根据机密要求,向不同层次的人公开讨论,甚至每一笔,每一帐,都要清楚地备案。从道理而言,统领东海刺客的是北斗和枢密院,掌门只是一个手下刺客相对固定的中间人。而这个结社是韩寻直辖,已经渗透在江湖各处,他在东海的个人兵权已经可以完全凌驾于任何一个人。
“在我调查的过程里,我的人被韩寻扣押了。我硬着脸皮来要人,他不肯松口。我只好反问他姬柳的三次遇刺怎么解释,还有那个不予公开的三百人的刺客结社怎么解释。韩寻说既然你知道了,那么只好入伙了。他想拿下东海。这件事情和朝廷上面的协定都谈好了,枢密院甚至可调动禁军可以为他的计划实施开通道。只要我可以劝说东海高层,把眼线安插在天下武林大会,防止其趁虚而入,能最快做到做稳这件事。”
“你怎么样了?”傅海卿问道。
况宣卓苦笑,“谈都不谈就崩了。我以为他起码不会对我太卑劣,但是他早就算好了怎么对付我。我的几个属下不知从何接到我被围攻的消息,在路途中也是与韩族一番恶战。最后,我和我的几个属下寡不敌众,带伤逃亡,落脚于一个荒镇,他们趁我受伤虚弱,让两个人把我送出此地。剩下的人‘誓杀韩贼’……然后便是你看到的场景,“风”的刺客与况族弟子在当地交锋,你大概是路见不平吧,对“风”的刺客刀剑相向。而我冲开穴道后往回跑,正巧杀了攻击你身后的人。那些人一见我群而攻之,你带着我逃了五天。”
况宣卓叹道:“现在你明白了吧,你救了我,而因为我,你差点死了,直到现在还面临着威胁。”
“我要是说我有点后悔了,你会不会把我看得很扁?”傅海卿道。
“会。但如果是我,”况宣卓道,“即使让人看扁也不想插一脚这样的事。”
傅海卿沉默,半晌后道:“我并不后悔。尽管你是魔教,啊不,东海掌门,但我认为我做了一件好事。”
“我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对的事情,”况宣卓苦笑道,“我只希望从今天起你远离这件事,你有喜欢的姑娘,似乎不久也可能就成亲。我不能做你的朋友,是因为我很多时候不太有能力去尽朋友的职责。洛阳有一个人,叫姬倚华,我会请求他这段时间照看你一下。如果你出了事情,我会亲自来。”
傅海卿微笑道:“不必多说,你已经做了太多了。”
况宣卓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只比你大十岁,没什么资格教你什么道理。但,世人怎么做不说明你学他你就是对的……很多时候他们都在胡作非为,冥冥之中会制裁他们的行为。因为你看的时间太短,不能断章取义。”
傅海卿缓缓摇摇头。
况宣卓叹息:“看起来你从出道开始就很不顺,但很多时候是别人错了,而你是对的,相信自己没什么不好,毕竟很多事情你不去坚持……
“就不再会有人提醒你来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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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向我示爱,结局是我俩都笑了场。
我们从两个人老远看一眼,说起话来瞻前顾后,到如今也开始开开玩笑,打打闹闹。现在他还没有索求更多,但是我应当算是他的未婚妻了,他是这么说的。然后问了问我家又没有什么规矩,聘礼一般多少合适。我告诉他我爹娘死得早,从小和各路乐坊班子长大,没有什么家可言。傅海卿先是表现了深切的同情,同时感慨,其实他也差不多,自从他离家出走之后,家里人大概也当他是死了。他说他二十一,我说我是十八,当然这个岁数是虚报的,反正我做了许多假户籍。
如果我告诉他我二十四,也不知道他对娶一个老女人是否存有阴影。
傅海卿算是个江湖人不假,但在我眼里,他算是最安分的江湖人了。他没有任何往来的朋友,没有几乎。每天清晨起身练剑,不骄不躁,很规律,却显得漫不经心。他的剑法不弱,剑法是一流,但是练得却不太到家,也不太认真。他鲜少饮酒,有的时候打一小壶,把我抱上屋顶,同我一起喝,秋天的月亮很清冷。自从帮我解围后,我从未见他争狠斗勇,这让我暗喜异常。
傅海卿还是保留了很少的江湖业务的。有的时候他的主雇会派人来找他,但是他出门不久很快就会回来。问他去做什么了,他很委屈地告诉我,是一些保镖打手的事情,其实他也不过是站在一旁充充门面。
然后这小子的话痨毛病又开始了,万分详细地为我普及了刺客散户的江湖奋斗史。
傅海卿认为,刺客分为三个层次,最高层当然是专杀对象的主刺,然后就是负责斩草除根的刽子手,最后只不过是收尸体的。而个体散户由于没有办法承担被出卖或者被查处的风险,主顾担心如果行刺失败自己买凶的行为会暴露。所以生意的命脉全部被中间人抓得死死的。中间人的抽成看似是和你讲规矩的,但是事实情况完全因人而异。而且在行业不景气的时候,他们的手法一如囤粮。各地的中间人先是大肆接单,再将抽成集体提高起来,这样侥幸抢到生意的刺客可以勉强支撑,而大多只靠刺杀营生的刺客接不到生意,不得不同意和中间人的协约,成为中间人的雇员,这样渐渐就形成了刺客组织。
在刺客组织的话几乎就是完全丧失自由,即使是守望人,也会因为背叛被其他守望人追杀。刺客组织一多导致两个结果,一是组织之间相互掐架人才大量死亡,而是中间人遭到犯上谋杀而刺客还不具备做中间人的威信,主顾们不敢委托,行业恶性循环,最终生意流向韩族那样有朝廷开通道的刺客组织里。
在他开始和我谈及东海韩族和京畿剑盟之前,我实在忍不住了:“大的刺客组织也没法阻挡高手外流啊,羽翼丰满的时候,他们就洗手不干去做中间人了。”
傅海卿一副刮目相待的样子:“咦?秋凉,你怎么知道的?”
我气得跺地:“照你这个想法,那这个行早就塌了,刺客就可以集体回乡种田成亲了!”
傅海卿认为我很聪明,而我暗自忧心自己是否言多必失。
面对即将做一个人的妻子这件事,起初我还是颇为惊讶:我们认识了半个月不到,如何就能谈婚论嫁。但是反观傅海卿这种人的性子:没有野心抱负,比较优柔善良,说得白一点有点像老人和女人,急于给后半生找到一个稳定的路线。
我平生见过的不安分的男人着实不少,但我离开往昔,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傅海卿身上男人的小毛病还是比较多的。比如街上偷卖春宫画他还是会瞄上一眼,比如我和他独处的时候他强迫我把头倚在他肩上。比如他那个充门面的活计的收入足够可以充门面,这个时候他便会拉我去逛街市。我当然是不肯买东西的,我还是不太习惯别人为我花闲钱。为了这种事我们争执过几回,我说这种行为没什么意义,他说给我买东西他开心。但是每次还是我服了软,毕竟,他是我未来的男人,他疼我,我就应该高兴,这是基础的默契。
何况我本来就很高兴,充成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才叫婊子行径。
邻家的几个妇人午后会一起做些女红,她们见我“乔迁新居”,便邀了我一起去。我在一边和针针线线折腾个不停的时候,听了听女人们唧唧喳喳的飞短流长,还有压低了声音地说着和丈夫的闺房事。然后几个女人把我围起来,先是夸了傅海卿小伙子长得英俊,然后是试探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最后大家懒得管我的未婚生活,开始讨论傅海卿的眼睛很好看。这让我难免尴尬。可是接着几天我还是连着去,我想在这几天把缝补衣衫学会,等到冬天可以换被子。
现在我的所有心思逐渐被柴米油盐,缝绣打扫占得满满的。有的时候我会忽然想起阿濯,记忆中,他永远是那个安静的男孩,在生死聚散的无边纠缠里,他如此从容侥幸地逃脱了出去。而我摇摆多年,失败多次,如今的我,是不是真的站在了和他一样的一片天地里?
只是我有时候矫情地不确定,我尽管很迷恋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却不确定是不是真爱他。后来还是释然,对于我这样的人,爱不爱又能如何?
我和傅海卿都不太爱聊曾经。傅海卿偶尔会给我讲一些小时候的琐事和师门的趣事,但是零零星星,不太完全,穿不成一段连绵的往事。有时候我忍不住想问问他,但是终于还是作罢,毕竟,所有的故事都是以另一个故事做代价的。
如果可以,我永远不想提起我的往昔。甚至自己都不要想起来为好。
那个时候的我以为,任何一个人只要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恶魔,都会转身从我的视线里消失。甚至不会残留下一点犹豫和优雅。
时庆历二年八月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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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宣卓走后,只剩下傅海卿和闵秋凉。
自从傅海卿以为他把那个奄奄一息的高手带回来,就做好了倾其所有把他救活心理准备,甚至联系好了几个黑得不太过份的高利贷。但是没想到况宣卓的节省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内。傅海卿积蓄的剩余不算可观,但也不需要他过份拮据。而且况宣卓执意告诉他东海在洛阳的姬族分舵的所在,他说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别不好意思去找那里的管事,舵主姬倚华和他有几分私交,应当能帮上几分的忙。
傅海卿起初以为,况宣卓为了他这么一个外人坏了东海的规矩不太合适,万一他把这个消息出卖了,岂不是很糟糕。
况宣卓却叹息,如果有人真的对洛阳分舵出手,丢不丢命都是他们自己的糟糕。
傅海卿真心觉得况宣卓是够意思的。在遇到他之前,他做的事情大多出力不讨好,或者被讨了好在只是为了让你更加努力地出力。而在和这个人相遇后,他觉得他真的遇到了一个有原则的好人,这就够了。
傅闵两个人到现在还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白天傅海卿去酒楼做账房,顺手接一些“江湖事务”,闵秋凉在家里缝补打扫,傍晚有时她会去酒楼找他一同回家。这是傅海卿要求的,当然不是因为他不能自己回家甚至要女人来接,而是这条街道很安全,他享受可以和她走过一条条街道,乘着晚风看着夕阳坠落于洛水之畔。闵秋凉笑他幼稚,这件事却也是依着他。
闵秋凉不会做饭。有一天傅海卿进家门的时候闻道一股糊味,他冲进来,看见厨房乌烟瘴气,锅里不知道咕噜着什么。看到傅海卿,闵秋凉霍地站起来,把手里的竹扇子扔到地上,脸上有着可疑的污迹,漂亮的凤眼躲躲闪闪,好像是表明不是她干的。
可不是她干的大白天就闹鬼了。傅海卿看着这个倔强的姑娘,笑了一声,刚想走过去安慰一下灶王爷受伤的身心,只见那个不知道在轱辘着什么的锅终于很不争气地“嘭”地一声炸了。
傅海卿很男人地一把把她推开,抱住了她的脑袋,用自己的后背承担了这场爆炸。
砂锅还算是义气,没有炸成渣渣,只是锅里的青菜豆腐飞得满天都是。闵秋凉从他的胸膛里把头仰起来,脸上的炉灰和无辜混在了一起,傅海卿哭笑不得,伸出手指把秋凉脸上的灰抹掉,擦在了自己脸上。两个人花着脸,渐渐笑出声来。傅海卿难得看到闵秋凉笑得前仰后合,最后闵秋凉在他的目瞪口呆中平复过来时,说道:
“你头上有一块白菘。”
不知道是不是歉疚,闵秋凉吃得从来都很少而清淡,不喜肉食。傅海卿只好天天都会回来给他做饭,作为补偿,这位准女主人总可以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和街坊邻居学了缝补的活计。她的针法还颇为可取,当然,傅海卿是把这种水平和她做饭的水平相比的。
闵秋凉笑他收留了什么都不会的卖唱的女人还天天伺候着,他一定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说起生意一词,傅海卿恍然大悟,对了,还可以做生意赚钱啊。小康何所思,生计且支撑啊。即使半两黄金一碗的药不用买了,但是房租也不是一个小数字,他也得想着把生活继续下去啊。
卖馄饨吧。闵秋凉笑话他,说他好好的白道少侠天天整一身油烟味,江湖朋友看见了笑死人的。卖胭脂吧。这样你永远都有妆化。闵秋凉愤愤道,我还没老你就嫌我丑了啊。卖笑吧,真的啥都卖不出去了……闵秋凉大笑,这个不错。
傅海卿上街溜了一圈,提来了一篮子果子。闵秋凉问他哪里整到的,他说他上街唱了一首歌,一个漂亮的女人送他的。闵秋凉把手中缝补的衣裳一放,凤眼里怒火中烧,傅海卿咽了咽口水,没敢说下去。
傅海卿给她剥了一个橘子:“秋凉,你这些日子笑的多了。”
她刻意板着脸:“我开心点你不舒服吗?”
傅海卿微笑:“又说这些别扭话。但也要记得把自己吃得胖一点啊,今天晚上我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