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铃木在接到泉养电话的一刹那,几乎没有窒息过去。他率兵兵出西河,唯一担心的,就是西河受到袭击,现在担心变成了现实,他明白,他中了肖鹏的计了,他的春秋大梦不但做不成,很可能像酒井一样,会被自己人的军刀砍掉了脑袋。但是铃木毕竟不是酒井,他很快的就镇定下来,让正在继续像榆次沟追击的部队停了下来,把木村和石冠中等人召集到了身边,脸色阴沉的告诉了他们八路军偷袭西河的坏消息。事情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没有必要隐瞒什么,所以他第一句话就是检讨自己。“我犯了轻敌的错误,中了肖鹏的调虎离山计,形势对我们很不利。”说到这,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那是一种极度愤恨的目光。“肖鹏的,狡猾狡猾的,野心的极大,他一定是对准西河的厂矿去的,胃口很大。可是他忘了,西河的皇军有一个大队,肖鹏的野心不会得逞。只要我们很快的杀回西河,不但可以解西河之围,还可以把冀州纵队堵在里面,将他们一举歼灭。”
“铃木太君,你就下命令,我们听您的。”石冠中说,他说这番话到不全是为了表忠心,实在是因为担心,因为他的家就在镇里,西河是他的老巢,一旦八路军灭了西河的日伪军,凭他对鬼子的忠心,能放过他的家人和他的财产?他能不急?
“阁下,肖鹏既然处心积虑的设下这个计谋,他们的,不会让我们痛痛快快回到西河。前面的,一定会有八路军的捣乱。”木村从一开始就不赞成铃木出兵西河,他和肖鹏打交道的次数多了,担心肖鹏有阴谋,更担心西河的安危。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铃木是西河的最高指挥官,既然他要这么干,他也没办法。现在他的担心出现了,知道再要急急忙忙的行动,说不定又会落入肖鹏的另一个陷阱之中,因此提醒铃木。
铃木感到木村的担心有道理,也有些懊悔开始没有听从木村的建议,不过强烈的自尊使他不肯在下属面前示弱,因此他并没有回答木村的话,而是怕怕石冠中的肩膀说:“你的大大的好,对帝国的忠心,我的欣赏。你的部队立即的掉头,开路先锋的有?你的明白?”
“明白!”石冠中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立刻响亮的回答。然后他走向自己的部队,命令赵三的部队打前锋。
赵三感到很委屈,他的部队名义上是一个营,东抽西抽的,只剩下不到半个营,火力、兵力都不如曲营长和郑雄的部队,顶在前面一定是凶多吉少。肖鹏费劲心思设下这个陷阱,不用说,前面放得阻击部队不会少,明显是拿他们当炮灰。石冠中自己要讨好铃木,却不管他们的死活,这让他心里极不是滋味。他虽然不敢公开的违抗命令,但是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保存实力。
木村见铃木不肯听自己的话,随便的就发布了命令,也觉得很是憋气。铃木让皇协军打前锋的意图他当然看得出来,无非是为了保存皇军的实力,但是他的心里却很不赞成。他认为,保存皇军的实力没有错,但是要分时间和地点。当前主要要做的工作,是尽快的杀回西河,解救西河。皇协军的战斗力和皇军怎么相比?当他们攻击不利,不是又要耽误时间?“大佐阁下,皇协军的打前锋,似乎不妥?他们的,战斗力的不强。”
“他们的不强,八路军的更弱。肖鹏的主力部队并没有在这里。我们的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强力的抵抗。”铃木语调冰冷的说,脸上的气色很不好看。他认为在这个时候,木村不应该有太多的废话。他要想表现自己的正确,那是回到西河的事。此时他要做的,就是听从命令,服从指挥。
木村的脸色也变了,在他看来,他们的部队已经中了肖鹏的圈套,铃木应该检讨自己才对,应该正视对方的战斗力才对,而不是一味的轻视对方。铃木的话语中,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对八路军重视,这是极端危险的,骄兵必败这是真理,铃木怎么可以一再犯这样幼稚的错误?“我的以为……”
“木村君,不要说了,你的部队断后,防止八路的骚扰。”铃木根本不想听他再说什么,就下了命令。
木村知道完了,面对一个如此固执的上司,就算你有诸葛孔明的锦囊妙计又有何用?想着,他头也不回的像自己的部队走去,这时候的木村真的想小野,因为小野从来没有不听别人话的恶习。铃木孤注一掷的做法,怎么会赢?他就敢把八路军看扁了,而不是两条腿走路——派出部队去探路,把全部的赌注押在冲出谷口上。要是在谷口受阻,那不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木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他毕竟和肖鹏打了几年交道,对肖鹏的本事有所了解。因为他明白,部队的战斗力往往和他的灵魂人物有关。只要有肖鹏,就是很滥的部队,也会变成猛虎。一个优秀的指挥官,一定会有点石成金的本事。而肖鹏的本事用优秀已经不够,应该说是出色才对。他既然有本事把他们引进榆次沟,就肯定早已经做好了封锁谷口的准备,否则他花费那么大的时间和精力,岂不是白搭?肖鹏是做赔本买卖的人么?
木村的猜测是正确的,就在铃木的大军进入谷中的时候,奉命守候在山里的何振梁就钻了出来,带着手下的几百民兵,挑的挑,扛的扛,推的推,在谷口呈喇叭瓶颈的地方,堆下了一堆堆巨石,卸下了一个个麻袋包,构筑起临时工事来,二十几米宽的瓶颈,他们并没有用多长时间,就把简易工事构成了。本来退到这里准备打阻击的谭洁等人,望着光秃秃的地面正在犯愁,看见了这样的奇观,岂能不喜出望外,谭洁一个健步就冲了过去,紧紧的握住何振梁的手,激动的说:“大伯,太感谢你了,你们这可是雪中送炭啊!”
何振梁呵呵的笑了,“谢我干什么,是肖司令吩咐我们干的。他早就算定了鬼子要进沟,鬼子还真听话,就乖乖的进了,你说他是不是神仙?”
听说是肖鹏安排的,谭洁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幸福的笑容。这个让他心醉的男人,总能做出让你吃惊的事情来,真是鬼子的天生的克星。既然是肖鹏安排的,说明他对这一切早已经妙算于胸了,谭洁顿时感到心中踏实了许多。一回头,她看见焦长礼等人走了过来,想到了肖鹏的话,就走过去对焦长礼说:“焦参谋长,咱们开个短会,你具体分一下工,鬼子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肖鹏临走时叮嘱过谭洁,军事上以焦长礼为主。谭洁则干脆放权了,她觉得打仗的事,她毕竟不是内行。
“这怎么行,你是政委!”焦长礼有些意外的说。
“有什么不行,又不是吃大餐,需要发扬风格,就这么定了。”谭洁一锤定音了,她可不想为这样的问题扯皮,时间对他们来讲意味着什么,她太清楚了。当初就是因为没有意识到时间的重要性,运河支队几乎遭到了灭顶之灾。这个教训是她无法忘记的,所以在她以后的思维里,时间就是生命。
焦长礼见谭洁的口气十分坚定,感到十分为难,因为他觉得,这里好多人参加革命都比他早,和鬼子交战的经验比他丰富,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他来主持全局,就难为情的看看许放。
“既然政委让你干,你就大胆的干吧!我支持你。”许放微笑着说,他自然知道焦长礼目光中的意思,所以说出了鼓励的话。
焦长礼见许放也这样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也就不再推迟,他把大衣脱下来,随手扔给了身后的通信员,身子蹲了下来,眼睛看着谭洁。“政委,我就不客气了。这条沟的形状是喇叭形的,属于外窄里宽,全长有三公里,顶头是狮子山,上了狮子山就是阳谷山脉了。一个月前我和肖司令到这勘察过,不过那时我并不知道肖司令的用意,他也没有和我说——”
“这是肖司令的一贯打法——神龙见首不见尾。”谷自成接过话去,因为他自己也被肖鹏干过同样的事,吃过肖鹏的亏,算是和焦长礼同病相怜。
“我和肖司令整整在这里转了一天,当时我还十分纳闷,都说肖司令对文物山川有着特殊的爱好,看来此言不虚。不过就是看山水,也该选个差不多的地方,这里穷山恶水的,照比西河的山差远了,哪知道他的用意不在此。”焦长礼说到这苦笑笑。那天真把他累坏了,肖鹏带他看的不仅仅是沟里,连沟上面两旁的地势也没有放过,还让他做了详细记录,画了草图,现在才知道肖鹏的用意,真是对他佩服的不得了,肖鹏把一切都算定了,他就敢肯定能把铃木引到这里,算是算无遗漏。“沟口的瓶颈不过二十米左右,不适宜放太多的部队,我的意思是放一个加强排,因为鬼子的炮火厉害,部队放多了,容易造成无谓的牺牲。”
“我同意焦参谋长的意见。”许放插话说,又道:“铃木被困在里面,一定会尽全力的反扑,咱们都吃过鬼子炮火的亏。我刚才看了一下临时工事,根本经不起炮火的打击。应该在第一道工事的百米处,再构筑一道工事,可以起到缓冲作用。”
“只怕鬼子不会给我们那么多的时间。”谷自成表示了怀疑。
“你们先议,我去和何振梁说。”谭洁说完离开了人群,她认可了许放的观点,因为第二道防线,不仅可以起到缓冲的作用,必要时,也可以成为躲避鬼子炮火的掩体。
见谭洁急着去修筑工事,焦长礼知道谭洁同意了自己的意见,就接着往下说:“在瓶颈的两边,山崖很陡,这你们都看见了,鬼子很难爬上去。但是往前走一里地左右,山势就缓多了,鬼子完全可以爬上去,从侧面围攻我们,所以山崖的两面,我们立刻要派兵防守,一面至少一个中队。”
“一个中队能守多大一块地方?鬼子不是照样可以爬上山来?”许放问,他觉得焦长礼的话中有漏洞。
焦长礼笑了,此时此刻他发自内心的佩服肖鹏,不是他的认真,细致,使他掌握了榆次沟地里的全貌,今天让他来指挥,就凭手头这点兵力,一定会捉襟见肘,顾此失彼。“那到不用担心,这一个中队的兵力,只要防守五百米长的地段就行了,因为五百米之外,就算是鬼子爬了上去,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断崖。虽然那条断崖人也可以爬上来,但是必须有一个条件:那里无人看守。只要上面有人,就算拿着石头,他们也很难上来。因为断崖的坡度太大了,鬼子的重武器带不上去,都要抛弃,我想铃木是不会干的。没了重武器,鬼子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
“看守断崖不是又要很多人?”许放皱起了眉头。刚才看守山坡已经抽调了两个中队,断崖的长度要比山坡长得多,那不是需要更多的人?这么东抽西调的,最后防守正面的鬼子,就没有几个人了,而这里很可能是鬼子进攻的重点。
“这些人已经有了。”焦长礼说完,指指不远处正在修筑工事的民兵。“这是肖司令给我们预备的预备队。”
“啊!连这个肖鹏都想到了。”许放想,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虽然肖鹏不在这里,但是眼前的一切都留下了肖鹏的影子。和这样的领导作战,你简直什么也不用操心,只管照做就是。
“咱们的肖司令就是神,焦参谋长,你只管分配任务就是。不过丑话说头里了,我的部队可不去站岗放哨。”谷自成说,首先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很想为自己的部队正正名。阳谷山一战,他觉得丢大了脸,第一次和鬼子正面交战,还没怎么看见鬼子,就被鬼子的炮火砸懵了,接着唏哩哗啦就败下阵来,他觉得这仗打得很窝囊,心口一直堵得慌。眼前这个机会,他可不想错过了。
焦长礼正想说话,看见谭洁回来,就把要说的话咽回去了,以目视谭洁,似乎让她表态。谭洁回了一个支持的眼神,似乎在说:一切你做主,不用问我。焦长礼心中一热,想了想,同意了谷自成的话,但是仍然严肃的说:“没有命令,不准后撤一步。”
“放心,除非鬼子把我的人杀光了。”谷自成眼睛不眨的说。
“好,那你的部队先顶上去。吴兵——”他话头一转,又把目光对准了吴兵。“你的部队抽调两个中队去山坡防守,有没有问题?”
“是!”吴兵简单的答应一声就没有话了,他不喜欢讨价还价。
“许主任,只好劳驾你去带民兵了,他们中需要一个会打仗的。”焦长礼略带歉意的说。
“好,保证不让一个鬼子爬上悬崖。”许放口气坚定的回答。
焦长礼正要往下说些细节,一直监视鬼子的哨兵喊了起来。“政委,参谋长,鬼子掉头往回来了,走在前面的是黄狗子。”
焦长礼站了起来,感到了时间的紧迫。“大家回去准备吧!”说完,他就和谭洁一起,来到了山坡上的临时指挥所,这时候,鬼子的炮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