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斯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孙警官将弓矢及夜视仪的的证据照片拍在桌面,居高临下发问。
彭斯海一看,有些结巴:“这、这又怎么了?”
“这些都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喜好打猎,用弓可以理解,但是箭矢的种类如此多怎么解释,还有你这把弓是特别自制的吧,你看来对这个很精通!”
彭斯海抗劲儿上来了,说:“个人爱好,不行么?”
“那么,夜视仪呢?你难道在夜里还去打猎?”
“有什么不行的?”
“哼,恐怕你用夜视仪不是为了猎野兽,而是为了猎人吧?案发的那个树林光线昏暗,即便视力好的人,如果是陌生地理追起人来也不容易,可据王侯说,对方的袭击几乎没有停断和错位过,可见袭击者借用了道具,譬如夜视仪!”
“反正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没干过你们说的事!”
“如果你还要否认,就说出和所谓兜风不一样且可证明的话来,以证实那一夜你没去过林地那里!”
“我……”
虽然警方是有些证据,声威凌厉,彭斯海也没有松口认罪,审讯暂时无进展。
“四人帮”又开启小会。
“现在我们不得不从彭斯海并非嫌疑人的角度再调查分析了。”孙警官无奈表示。
“怎么说?”
“如果昨晚袭击王马的不是一连串事件的局外人,肯定就是前面寄那封限定三天内离开本市的信的威胁人,而此威胁人和前面几次威胁的手法一致形成了连贯性,也即该是同一人,可是,第一封信所约定的会面地点,彭斯海却根本不在当地,除了他特意那天未去的情况,就是他根本不是那个威胁者,那么,我们一系列徒劳就是钻了牛角尖了。”
“嗯,有道理。”其他三人都点头。
但镜马上就说:“这样的设定下,我们兴许永远也查不出真凶是谁了。”
孙警官说:“为什么?”
“因为忘了考虑共犯的情况,那次执行会面缉捕计划时,小韩警司就提过了。”
“咦,你是说,那次彭斯海真的还有个共犯,以让他自身不在场,洗脱嫌疑……”
“我和小良子初步怀疑一个人,还借助你们警方打听过,现在,可以将那个人传唤过来审问了。”
镜显得很有自信,仿佛祭出这一手已经十拿九稳……
被传唤的是那条街一位女老板,针织店的“成梅英”,成梅英被叫来后战战兢兢,显得不明白传唤意图的样子。
“成老板,问你一件事,某日上午十点左右,在某繁华地段某大厦外的伞棚休息区,你是不是在那里?”
成梅英听得一惊,不敢否认,点头承认:“是。”
“你在那里做什么?”
“购物。”
“有没有做别的?”
“没、没有。”
“你确定?”
警方的灼灼目光,让成梅英不敢直视,但回答还是“我确定”。
“好,换个问题,认识王侯、马跃么?”
“不认识。”
“那么,你去医院是为了什么?据说还去过非止一次?”
“见见亲戚。”
“亲戚,是你的那位表妹,在总务处工作的,是么?”
“是。”
“你有没有用她的电脑查过病人床位及调配等记录资料?”
“没有。”
“好吧,再问个人,彭斯海,你认识么?”
“认识。”
“熟么?”
“不熟。”
“但听说,他常去你的店里,不是去聊闲天吧,你们的店好像没挨着。”
“他……他想追求我,但我没有同意。”
“没有同意,他还常去,意思是纠缠你了?”
“是的。”
“他威胁过你么?”
到这里,成梅英哑住了,显得不好回答也不知怎么回答的样子。
孙警官加重语气:“成老板,彭斯海有涉嫌一桩严重袭击致人重伤、乃至杀人未遂案,你的证词对指认他很重要,我们已确认过,你向你的表妹间接打探过王侯马跃的情况,那是在王侯第一次受伤住院时,而在此后接连三四天,你每天都有去医院,你对王马的住院情况很关心,已经可以推定了……坦白吧,这既是对案件中的王马负责,也是对你自己好!”
成梅英终于坚持不住,落泪将她自身所牵连的事讲了。
原来,彭斯海此人既坏又霸道,最早追求成梅英的时候,因成梅英完全看不起他,就雇了人搅扰针织店生意,致使店里没人光顾,后来就死缠上成梅英了。
而王马的住院情况,也是其逼着成梅英去查的,后来那次会面,则是成梅英被嘱咐到指定地点观察某种样貌的人,然后汇报给彭斯海——即打一通电话,手机里还有相关记录……据她后来分析,或许是想监控那个人(马跃)周围有没有警察。
成梅英的这番指证,立刻让彭斯海陷入了不利境地。
这说明即便其没去过医院,依旧有办法间接掌控王马的病房调换情况,两次打破玻璃的事件他可做到,那次和马跃的碰头会则正是一场试探警方有没有介入的计划——于是发现了警方的存在,彭斯海暂时不对医院发出威胁,而是通过王老爷子转交威胁信。
加上彭斯海被发现的道具,以及他夜里驾车出去的情况,彭斯海的作案嫌疑瞬间放大。
彭斯海对警方的指控坚决不松口,说他的确问过成梅英王马的事,但就是随口问问,没有渴求答案,那天(马跃和某人约定会面)成梅英也确实来过电话,但只是随便聊聊,他认为成梅英是在报复他所以作伪证。
鉴于车轮胎土样的取样调查依旧没高度符合者,行不成铁证的证据链,警方只能在审问上打攻防战。
24小时一晃即过,孙警官特别申请,将期限延期到了48小时,同时,向刑警大队长王展递交了一份阶段性报告。
王展看后,批示说:彭确实嫌疑重大,再查动机。
领导的批示的确有启示意义。
若彭斯海就是幕后黑手,他威胁王马乃至痛下杀手的动机就不会是西瓜刀那种小案,因为威胁信里的意思就是逼迫王马离开,这实际跟刘邹那六个在押待审经济案的街市老板驱动力一样。
刘老板等是怕商业问题曝光,那么彭斯海是不是也有类似问题呢?
警方就此突击彭斯海的两家店铺,并再次搜索彭的家等关联场合。
店铺里的账簿倒没有大的疏漏,在彭斯海家里的保险柜里,则找到一大堆显然没入过账跟店铺进出无关的现金,有数十万之巨。
此人为何不将钱存银行呢?但查了钱的编号,又没被记录为赃款。
彭斯海诡辩说,这是不久前一位朋友归还的借款,但又说不出那人具体叫什么,现今在哪里。
警方只能推断这些钱源自非法交易。
那么,彭斯海接触了哪些非法交易呢?
根据对他的两家店店员们的突审,其中肉铺的一个店员在压力下吐了实:他的老板经常会在店里寄存一些东西,就是盖布的笼子之类,并不久后拿走,有时是在白天离开,有时则是晚上,很神秘。
寄存物具体存在哪里,又出去了哪里知道么?警方如此问。
店员回答说是在肉铺后院的一个独立小库房内,除老板外没人有钥匙,每次去的地方不知道,但不少次见老板手持打猎器具,推断是山里吧。
山里?暂时放过这点,将那库房暴力打开。
库房内倒没什么让人惊咤的东西,就是一些空笼子,还有食水。
看来,这地方常被利用。
警方将现场残留的毛发、粪便、体液等提取去局里化验,结果令人震惊!
那些竟大多源自于许多的珍稀野生动物(包括禽类),而这些野生动物在黑市上价值不菲!
也即是说,彭斯海很可能贩卖国家保护动物,并以此牟取非法暴利!
可是,肉铺的供货渠道是搞不到这些动物的,靠打猎获得?开玩笑,D市周遭可没有名山大川。
但不论如何,先从“打猎”着手——打猎就要去山林。
D市周遭的山头多的是,警方根据上次围捕行动里跟踪彭斯海,先将第一搜查区域划定了。
“这是什么山,有学名么?”
站在山外的警察们感慨,陪同的一个动植物兼地理特聘顾问说:“大角山。”
“大角?看着不像啊,没那么高和尖。”
“是说香料里的八角,平放来看,大角山是指附近一系列山头,非止一座。”
“呵呵,是这样啊。”
在有武警参与的情况下,他们带着警犬,护着专家进山了。
这一查就是一天多,中途还将D市警务航空队里的一架巡航直升机调来了。
高效率下,终于将情况大致查明。
大角山藏着秘密,竟是一处地下交易的窝点!
很多走私非法贩卖都在此进行,而彭斯海作为中间人之一,是此地常客,更具体细节,就关乎另一桩大案了。
回说本案。
彭斯海竟是地下交易的掮客,从中抽取不菲佣金,而大角山黑市的存在,也是一个机密,那么,彭斯海的作案动机就形成了——即隐约知道王马在窥伺街市秘密后,怕自己的事暴露,就威胁王马离开。
“他那辆路虎轮胎上的泥沙取样,现在已证明和大角山外一处地表成分近似,而从路虎后备箱里,也找到了一处禽类粪便残迹,大约是几天前的,也即,他最近至少是去过大角山了。”
孙警官说着,叹口气:“如果说那夜彭斯海去的是大角山,那么,就没了他去林区的证明,案情逻辑就要再次出现转折了。”
方良问:“面对山里的证据,彭斯海是怎么表示的?”
“事实俱在,彭斯海并没有抗衡多久就承认了,但对于林中袭击王马一案,他依旧否认。”
“嗯……”小韩忽说,“会不会他先去了大角山,又去了林区呢?毕竟,他是八点出门,王马发起的会面在10点,他很有机会先后完成两件事。”
“那他如何知道王马去了哪里呢?”孙警官问。
“监视医院,或者后面监视那些老板……如果是他在白天发出的威胁信,必然在晚上观察王马等人的反应。”
这……倒也不是没可能。
可,总觉得缺乏必然性,方良这样想,再看一旁的镜,也小小皱眉中。
孙警官说:“那我就在第二次案情报告里就这么写推理了。”
然后王队长的批示干脆利落:林中案的犯人,重查!
啊?
领导的回应让专案组大大泄气,就像精心做满了一张卷子的小学生,却在顶头被打了个红叉,标定零分!
事务所二人当然情绪也受了牵累。
不过,方良说:“王大队长经手的案件数量及复杂度不是我们可比的,他既然暗示彭斯海不是犯人,定然是经过了高超的思索及直觉判断,我们兴许真的在哪里疏漏了。”
哪里呢?
孙警官和小韩都一时苦思。
镜忽然双手挠头,叫着说:“啊,啊,不对,不对——”
方良忙问:“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从头到尾,竹签子案,威胁案,围捕事件,林中案,我们似乎一直在外围游离……”
“那内围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要出去静静,别跟着我……”
镜烦恼地走了,方良跟着孙警官及小韩对望无语。
十分钟不到,来了电话,从铃声判断,正是此前出去的女社长。
“社长,你还好吧——”
那头却传来一个万分冷静的声音:“助手,是我。”
“啊,你是……你怎么?”
竟是照,她突然现身了,照只有在镜陷入思维迷局时才出来,不过这段日子镜的分析能力日益显著,以至于方良快忽略了照的存在了。
那么她的出现,是否表示案情突破的时候到了呢?
果然……照直截了当吩咐:“别说多余的,助手,替我向孙警官要求两样东西,我打算验证一件事。”
“好,你说。”方良万分高兴。
孙警官和小韩也兴奋了:“怎么,是沐小姐想明白了吗?”
照要求看的东西都来自证物室,一组是林中袭击案里的竹签子,二组是彭斯海被查获的狩猎道具,包括那把特制弓,以及各种箭矢。
外面某处野地,除了方良,孙警官、小韩也在。
“做个小实验,”照说,“助手,用二组证物里的弓使用二组里的竹签子上弦,发射出去。”
“哦。”
方良不解其意,照做,竹签子射到远方二十多米外,出力倒是挺大的。
“取回来。”
方良尚未动,小韩自荐奔跑了过去,将竹签子取回。
照只看了一眼,就说:“你们判断一下,现在的竹签子和一组里的有何区别?”
区别?三人反复看着。
孙警官说:“大小一致,颜色稍微有点儿不同吧。”
小韩说:“沐小姐是说‘现在’的竹签子,意思就是竹签子本体没区别么?”
果然不亏是福尔摩斯迷。
方良在此基础上说:“痕迹,痕迹不同,一组的竹签子上,都有两道带出的膛线似的划痕,二组发射过的竹签子,主要是尾部有推挤的破损。”
照说:“不错……如果彭斯海只有这一具弓,林中用来伤害王马的竹签子,就不会是他发射出来的,那么,彭斯海将不是林中案的直接犯人。”
对,是啊……
孙警官和小韩都有些惭愧,他们找到弓和附带的竹签子后,都是直觉性逻辑,忽略了去和前组证据验证对比细微处。
方良凝眉,说:“也就是说,林中案的实施者另有其人……是栽赃嫁祸么?还是说,彭斯海还有第二个共犯在?”
“第二个共犯?这个值得考虑!”
两位警官眼一亮。
方良说:“那么,第二个共犯的推导,有线索么?”
哪里会有线索,两警官又失望了。
彭斯海人际关系复杂,甚至那共犯有可能是贩私案的某个同伙,那样查起来就大费周折了。
照说:“所以,从简单着手,我们先考虑栽赃嫁祸的可能……为什么说嫁祸呢?因为前面我们推定彭斯海为犯人,主要是根据针织店女老板的证词,那么那位女性说了什么呢,除了承认于医院调查过病房,就是围捕事件里所谓应彭的要求在伞棚区观察特定装束的人(马跃),从后一项供述就可知道,成梅英是知道内幕的,她将是嫁祸者。”
“啊,这么一来,难道说她就是一切事件的犯人,威胁者及袭击者?”
两人连带方良一时都觉得大为突兀,先不说性别问题,那位成老板一看就是秀外慧中的婉约型女子,说她持弓于夜里林间追杀两个年轻男子,实难想象。
“我并没有指定嫁祸者即是行凶者,可能她只是从犯,还有一名主犯在。”
“主犯?”
“不错……尽量从已知线索推断主犯是否曾经进入过我们的视线——也即,同样被怀疑过为林中案嫌疑方者。”
三人被提醒,说:“啊,是他——”
王老中医!!
诡谲地出现于现场的人!
可是……孙警官又说:“案发时周遭都没有找寻到凶器啊……难不成马上去搜查老中医居所店面?”
照说:“搜还是要搜的,但先理清逻辑……如果那位老先生是主犯,必须处理好凶器的问题,我们不妨回想一下他的供词:他打王马电话进入林中前,在林外看到一辆黑色轿车,让我们主观认为,那轿车里的,就是行凶者……但如果依现在逻辑,老中医是行凶犯,他关于轿车的供词就不靠谱了。”
“对啊,”小韩激动地说,“我们是根据他的话,推断有辆车从那里开走过,并估计是辆路虎,从而在后面加重了对彭斯海的怀疑,现在一看,他根本可能是谎供,是知道那一夜彭斯海开车出去了!”
照说:“也有可能不完全是谎供,当时确实有一辆车在外面,并随后开走了,但不一定是黑色路虎,而车子开走前,还带走了行凶的真正凶器,也即,驾车者是准时出现的共犯——这样,一切就接起来了。”
孙警官更是高兴,说:“而他如果和成梅英是共犯,两人都出现于约定那天的伞棚区,也可以最好地解释了,王老中医本来就有让王马离开本地的意图,动机也不缺,太好了,我立刻申请搜查令,搜查他家和按摩店的线索,二位请静待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