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是,可见这段时间跟着容姑也真的学了不少东西。”正如红豆说想,沈绾蔷听了她的话并没有一点儿生气,反而点一点头称赞了一句。
红豆小幅度的弯了弯唇,谦虚道:“小姐过奖了。”
“算了,先摆饭吧。”沈绾蔷也看了一眼容姑住的方向,旋即收回目光淡漠的说。
炽罹晚间没有过来,所以只有沈绾蔷一个人坐在桌边吃饭,红豆和含芝双双站在她身后准备着随时服侍。
冬日里天黑得特别早,此时已经到了点灯烛照亮的时候。沈绾蔷的胃口依然不是很好,勉强吃了一些东西就吩咐了红豆和含芝把东西都撤下去,让她们也去吃饭。
红豆依着她的话和含芝一起撤了桌子,又安排含芝先在外间吃饭,自己依然站在沈绾蔷身后。
“你也去吃吧,我就在这儿坐一会儿。”沈绾蔷一只手撑住脸颊望着窗外,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仿佛一只贪婪的夜兽,随时准备着把整个儿院子吞没。细微的烛光映照在沈绾蔷脸上,细细的微光有着柔缓的光度。
红豆从旁边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精致的平金手炉递给她,笑道:“不打紧,等含芝吃完了,奴婢再去吃,也不耽误什么。小姐这里,不该没有人候着。”
既是红豆坚持,沈绾蔷也没有再说什么,依然瞭望着窗缝一隅的夜色陷入沉思。
不多一会儿时候,含芝就走了进来,看见沈绾蔷的样子,并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默默的站到红豆旁边,换了她继续守着沈绾蔷。
坐得有些倦了,沈绾蔷微微侧身换了一个姿势,然后似随意的和含芝交谈,“在我这里可还习惯?”
含芝的身材比红豆更纤巧些,此时颔首看着别有一番楚楚。然而她身上的气韵却不柔弱,反而又一种如蒲草的柔韧,更单纯的柔弱更加动人。
低着头顿了顿,含芝得体的答:“回小姐的话,奴婢在这里很好,红豆姐姐和容姑姑平素很提点奴婢。”
“我既然最后把你留在了身边,自然就把你和红豆看成一样,别太拘着自己,不然我看着也难受。”沈绾蔷平和的说,没有说什么“平等”之类的傻话,只是尽量的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
含芝似乎有所动容,回答着“是”的同时还屈身福了一福,然后依然受礼的站在远处。烛光落在脸上,悠然宁静如一汪清泉。
坐得久了,沈绾蔷也觉得身子有些乏,于是准备站起来回里面去躺一躺。不想,她才刚刚起身,披着雍容黑狐披风的炽罹就从外面走了进来,长眉入鬓,一股英厉扑面而来。
“我以为你今个儿不会过来了。”沈绾蔷望着他,忍不住微微笑起来,然后没有多想就迎了上去。
炽罹停下来等着她走到自己面前,然后有些意外的握住了她的手,低下头怀着绵绵情意问:“怎么,这半日有没有想我?”这话问得直白悱恻,简直不像炽罹。
感觉到指尖传递过来的暖意,沈绾蔷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有些不安的含芝,果然见她已经涨红了一张俏脸,不由得一笑,闻声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含芝立刻如蒙大赦,走到炽罹面前行了一礼,然后匆匆离开。
周围又没了旁人,沈绾蔷微抬起头看着炽罹,似蹙非蹙的柳叶眉带出几分疑惑,“怎么这样奇怪?”她不是傻,炽罹是什么人,做出反常的举动自然有他的原因。
炽罹只是笑一笑,也不否认,只是握着沈绾蔷的手指不放,牵引着她往内室走,边走边说:“确实是有些事情要过来和你说一说,不过先进去罢。”
早就习惯了这样若有若无的暧昧,沈绾蔷自然的跟着他一起到了内室,又并肩坐在睡榻上。
目光落到那架巧夺天工的青铜镜上,沈绾蔷忍不住道:“你今天真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
随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青铜镜,炽罹唇角掀起一缕细微却真切的笑,这让他冷峻的脸上难得的显出一分柔意,“是吗?你喜欢就好。”
炽罹一反常态的言行让沈绾蔷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忍不住收回昂起头凝睇着他,脸上的忧思之色渐浓。不过她没有追问,相信炽罹就会告诉她事实。
触及到沈绾蔷的眼睛,炽罹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去,另一只手却环住她的肩膀把她带入自己怀里。
这样两相依偎,温暖来得切实而悠远。
虽然心里担忧,沈绾蔷还是顺从的靠着他的胸膛,顺从得好像是另一个人。
夜晚依然一如既往的安静,关好窗户之后连外面的风声也不能听见,仿佛是一个时间和空间都停滞不前的地方。
“皇后不会就此歇手,以后自然还要你继续受累。”炽罹终于放开手,扶着沈绾蔷的肩细细打量着她,“府里的张侧妃也是一样。”
听着炽罹的叮嘱,一个念头在沈绾蔷脑海中如电光火石般迅速成形,连带着话也问了出来,“你忽然对我说这些,是要离开吗?”
“真是聪明。”炽罹赞了一句,脸上却依然没有笑意,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南边战事又起,我得亲自过去。”
炽罹的话让沈绾蔷的心随之悬立起来,淡色如柳的眉也深深皱了起来,“一定要亲自去?焱国难道就没有可以带兵打仗的人才了?”
不知道为什么,炽罹却因为她的话轻笑起来,笑声从他喉咙里发出来,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性感迷迭。
沈绾蔷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又恼又气,负气的拍开他扶着自己肩膀的手,赌气把头转向另一边,“我说的话原来这么好笑?你继续笑,笑够好了。”
“焱国并非没有帅才,这一次出征也是我主动请缨的。”炽罹没有因为她的冒犯而不悦,反而保持了脸上的笑意解释,“南边那些个军队,我总不能拱手送给皇后。”
沈绾蔷恍然,重新转过头看着炽罹,脸上有些不经掩饰的担忧,“南边的战事危险吗?”
“和前几次一样,不算什么。”炽罹回答着,望着沈绾蔷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深凝,仿佛有另一层用意。
不自觉的避开了这样的凝视,沈绾蔷只半垂头看着睡榻周围重新挂好的华丽幔帐,声音簌簌低迷,宛如阳春四月浅浅的雨水,“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容姑可以回四院了,我这边不好留着她。”
聪明如炽罹,几乎立刻就猜测到其中必然发生了些什么,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问:“容姑怎么了?”
略想了想,沈绾蔷没有扭捏隐瞒,只把自己今天下午和容姑之间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了炽罹,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隐瞒重点。
冷静的听完沈绾蔷的陈述,炽罹的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更显得下巴绷得很僵硬。沉默了片刻,方才说:“明天我就让容姑回去,以后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炽罹不是会沉溺耽搁于女色中的人,自然知道容姑这样对峙沈绾蔷也是为了自己好。不过,他还是不能消灭胸间隐隐的恼怒。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渐渐容不得旁人待沈绾蔷不好。
沈绾蔷也不是不知事的女子,只是点点头,也没有多嘴的为容姑说话。她知道也相信炽罹自然会做出最好的安排,其实在这件事情上她和容姑都没有错。
无意间瞥了一眼沈绾蔷,见她面上还有些沉郁,炽罹于是问:“还有别的事情?”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在他出征之前尽可能的帮她扫除一些障碍和隐患。
“没了。”沈绾蔷回神后抿唇轻笑着摇头,不过还是忍不住追问:“那你什么时候走,时间确定了吗?”提起出征,心中即刻就有不舍的感情如潮水般漫漫,让她的心被浸泡得有些楚楚的刺痛。
“五日之后。”炽罹回答道,忽然又向刚才那样目光灼灼的看着沈绾蔷,“在我离开之前,绾蔷难道没有别的话要说?”
沈绾蔷不笨,被他这样灼灼的看着,心中自然有觉悟,只是脸上还是肆无忌惮的烧红起来,深垂了头低道:“你保重。”
“你明知道我要听的可不是这句话。”炽罹的耐心终于告罄,直接伸手把沈绾蔷重新带到怀里,声音低沉如丝绸一般,“我至少要离开个把月,难道你还没有决定?”
感觉到胸腔中狂跳不止的心脏,沈绾蔷无措的闭上眼睛,慌不择言的说:“你不怕再有人来打扰?”
难得看见沈绾蔷也有这样笨拙的样子,炽罹忍不住又轻笑起来,然后垂下头把唇覆盖在沈绾蔷颤抖的眼睑上。
没有视觉辅佐,沈绾蔷的其他感官却更敏锐,眼睑上的灼热和吹拂在脸颊的呼吸让她心跳更乱,垂在身边的手更是紧张的握成一团。
“怕什么呢,绾蔷……”微微抬头,炽罹轻声叫着她的名字,流露出莫名的怜惜温柔。稍停,随意的往后挥了挥手,周围顿时落入黑暗。
莫名的黑暗,又莫名的温暖,只偶尔一声温柔嘤咛掩不住的透出来,让这个夜晚越发的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