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只有经历兵荒马乱,人命如草的年代,才能体会这话的含义。。
当兵的能走出军营出来逛街,那是相当的开心的。可太爷爷等哥几个,逛着逛着就慢慢的开心不起来了。
六安城内,到处是饥寒交迫的难民。从平原富裕地区涌来的难民把小县城挤满了。小小的县城哪里容得下这么多的难民。找不到住处的难民,只好挤在街道两旁的屋檐下。听凭他风吹雨打。屋檐下挤满了拖家带口的难民,面黄饿瘦的脸上神情茫然,目光呆滞。孩子在旁边饥饿的哭闹着,妇人们只能默默地哭泣。男人们的叹息中是老人们的黯然目光。太爷爷一行人,不敢直视乡亲们的目光,因为这目光就像刀一样的锋利,任你如何的铁石心肠的都会为之破碎。
肚子早已经开始叫了。兄弟们赶紧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一阵香味飘来,抬头看去。一个新开张不久的一家酒楼。就出现在兄弟们眼前不远的地方。酒楼位于整个街道最显眼的地方,一派的金碧辉煌。和周围破旧的房子,成群的难民比起来简直是格格不入。
“吊你妈的,留着钱做什么。自己的命都做不了主,还拿不了那几个钱的主吗?走,喝酒去。”
从酒楼飘出来的香味让太爷爷直咽口水,也让他的心理情绪焦躁不已。他骂骂咧咧地说着,抬腿走进了酒楼的大门。身后的几个人也前后脚跟了进来。
“两位老总,里边进。”
守在大门的跑堂伙计跟紧迎了上来。
一跨进门,一股浓浓的酒香肉味就扑了过来。看着店里的装潢,恐怕在六安城它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了。四个人在跑堂的引导下,一声不响地上了二楼找个临窗的偏僻角落坐了下来。
四下打量,店里来吃饭的人可真多。桌位差不多都坐满了,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大鱼大肉美酒好菜,衣着光鲜的各色人物正在那大口的啃着,大口的喝着,吃得满嘴流油。中国从来不缺醉生梦死之人,就算是国难当头,依然如此。弟兄们没心机看他们那副吃相,大家自顾自的聊天着。太爷爷搭在窗台上抬头向外边张望着。也不是想看什么,就是觉得心里面憋得慌,心情有些压抑。还没等他从木然的发呆中回过神,就被楼下一阵的喧闹吵架给吸引住了。
“爷,赏口饭吧!我爷孙俩已经好几天没吃上饭了。”
楼下的酒楼门口,一个衣裳破烂的老人背着一个幼小的孩子,拿着一个破碗卑微低贱地向站在门口的两个伙计哀求着。
“滚,滚,滚!到别的地方讨饭去。这是你叫花子讨饭的地方吗?”
“爷,您就可怜可怜我们爷俩吧,给口剩饭也行呀。”
老者哀求地说。
“臭要饭的,你走不走。”
“唉哟!”
门口的伙计扬起巴掌,向老人的脸上重重地挥了过去。老人惨叫地摔倒在地手里的破碗也落在了地上,滚出了好远。
太爷爷一声的叹息,脑子里冒出了今天早上看花鼓戏的时候,那位老者对他说的那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老李,看什么呢?”
“东看西看。”
“喔!”
“吊你妈嗨!坐了这么久,怎么没有一个伙计来招呼的,伙计!。”
另一位兄弟不满地大声叫起来。
“来罗!”一位装束利索的伙计闻迅跑了过来。
“几位老总有什么吩咐。”
“我们都在这坐了半天怎么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
几个人不满的说。
“老总,客人太多了,招待不周,请您见谅!不知道几位老总要吃点什么?”伙计点头哈腰地说。
“你这有白切鸡吗?”
“有,当然有。不过就怕老总们吃不起。”
伙计有些不客气地说,脸色挂在那有些难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们没钱付账啊。”
一位弟兄有些恼怒地站了起来,他拍了拍口袋里的大洋。‘叮,叮’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他们的刚发的军饷和赏钱。
“够吃了么?”
“够了,够了。”
伙计立马变得馋媚起来。
“几位老总要点什么,我叫伙房马上给您做。”
“一份白切鸡,一份红烧肉,一份清蒸鱼,一份蛋花豆腐汤,再来一个炒白菜!还有两壶酒。就这些吧。快点啊,兄弟们肚子饿着呢。”
”好洌!老总,你稍等一下,菜马上就给您上。你先喝口茶等等。”
伙计屁颠屁颠地跑开了。兄弟们扫了他一眼,几个人又围在继续聊了起来。估摸着过了差不多半个钟头。菜终于端了上来。
“菜来罗。”
几位伙计一声吆喝,托着盘子跑上前来。把太爷爷他们点的菜和酒端了上来,往桌上一摆。满满一桌,香味扑鼻。兄弟们看着桌面上的菜色满意地点点头。这菜色和确和家乡的差不多,就是不知道做得怎么样了。
“再给我们拿四个酱碟和辣椒过来。记得要放香菜和拍碎的蒜头。”(酱碟;吃白切鸡专用的佐料)一位弟兄大声说。
“哟,老李,你还看什么。菜上来了喔。”
弟兄们叫住了眼神仍然瞄着窗外的太爷爷。此刻的他,眼神仍然看着窗外,看着楼下那一老一少。此时的两个人仍然还趴在地上,小娃子趴在爷爷的背上,哭泣着。也许是恐惧,更可能是饥饿,他的哭声时断时续,有气无力。老人最终还是费力的坐了起来,一边哄着自己的孙子,一边擦拭他眼中流出的泪水,然后把孙子紧紧地搂在自个的怀里,默默无语,潸然泪下。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屋檐下的难民们并没有一个走上前来,扶起他们。国破家亡,流民四散,人命似草,那卑微的同情心和人性也已经渐渐变得麻木不仁。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想着如何挣扎着活下去,有怎会去帮扶比自己困难的人呢。
“伙计过来一下。”
太爷爷叫住了跑堂的伙计。
”搞一些大饼,给门外那老头子送过去。“太爷爷指着楼下仍然坐在地上的老人对伙计说。
“老总,你真是好心。这六安城里,哪天不饿死个十几个人。你救得了那么多嘛。”
伙计有些不解问。
“叫你去你就去。管么多闲事做做什么。”
太爷爷有些火了。
“是,是。”
伙计连连点头答应着。
就在这说话的当口,兄弟们的筷子已经伸向了那一盘白切鸡去了。
这道菜可是我们两广第一名菜,不知道在北方能不能吃出这个味来。
“嗯!不错。”
已经吃进嘴里的弟兄瞪大了眼睛连连赞着,太爷爷这时只恨自己动手太慢。
鸡肉放进口中,一股清香的味道就占满了味蕾,充斥了整个嘴巴。鸡煮得刚刚好,不差一分火候。肉滑皮嫩,入口带香,又有嚼劲。是家乡的味道。
四个人贪婪地吃起来。伙计拿着酱碟送了上来。
“伙计,你们这的大厨是哪的?做的这道菜怎么有我们两广的味道。”
一位弟兄啃着个鸡腿问。
“老总,做这道菜的厨师就是你们两广的。”
“喔!怪不得味道这么正。替我谢谢他啊。”
弟兄们边吃边说。
“应该的,应该的。老总您慢用。”伙计点着头哈着腰退了下去。
“行了,别光顾着吃肉,来,来,喝酒。”
一行人端起了酒杯,一磕一碰。酒立马灌进肚子里。
楼下,一阵喧哗打闹声传了上来,可并不扰到弟兄们的雅兴。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哪会被一阵打闹给吸过去了。
酒逢知己,佳肴相伴,人生一大快事。
弟兄们大口地吃着,大杯的饮着。他乡买醉,且忘他家国离乱,生死随天。
别人在此醉生梦死,太爷爷他们在此醉死梦生。一个只求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一个只为把酒装欢,且忘沙场战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四个人也吃喝得差不多了。两壶酒早已经见底,桌面上的菜也是一扫而光。
弟兄们打起了饱隔。
掏出身上的大洋,结完了酒钱,太爷爷他们几个结伴着下了楼。
刚走出饭店门口,那两具一老一少的尸体就横倒在街道上。老人怀里还紧紧抱着死去的孙儿,孙儿的嘴里还紧紧地咬着那半张带血的大饼。
惨死在大街上的尸体,一下就刺痛着太爷爷的神经。在加上酒精的作用,太爷爷只觉得热血上涌,怒发冲冠。
他掏出手枪,二话不说就冲进了饭店里头,把店小二给拖了出来。按倒在一老一少的两具尸体旁。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爷爷把顶上火的驳壳枪顶在了伙计的脑门上。恶狠狠的质问着。
店小二早已经吓软了,他哭丧着脸拼命地磕头哀求着。
“老总不是我干的呀。真的不是我干的呀。”
街道上的人群也被这突然的一幕吓呆了。最近的人傻呆着站了起来,木然地看着这一切。而身后的人不知前边出了什么事,不停的往前挤着,想看个热闹。连兄弟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劝还是不劝。狭小的街道顿时给堵死了。
“老总,我照着你的吩咐给他大饼了啊。”
”那人怎么会死了。“太爷爷追问着。
”我刚把饼给他,这帮人就来抢了。“伙计指着周围衣衫破烂的难民。
“老头子年老体弱,护不住大饼,被人打倒踩翻在地。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伙计辩解地说。
原来刚才的那一阵喧闹打斗就是一帮饥民在抢老头子手中的大饼呀。弟兄们明白了过来。
太爷爷抬起头怒视着周围的那些人们。人群里虽然也有不少老人小孩,但也杂有不少青年的劳力。那些个动手抢吃的青壮年们没人回答,心虚使他们低下头来,躲避着太爷爷那杀气腾腾的目光。
“老李,得了。不关伙计的事。”
搞明白事情原由的弟兄们,走上前来解下太爷爷的枪,下了膛。他们生怕太爷爷情绪激动之下,枪走火了,搞出人命来。
“还不快走。”
弟兄们把伙计拉了起来,一脚把他踢开了。伙计连滚带爬地跑进了酒楼里。
太爷爷仍然怒视着人群里那些个不敢与他面对面的男女老少特别是那些青壮年们。他已经是怒发冲冠,气填胸;
“中国要亡,你们这帮人都有罪!”
一声愤怒的大骂大街上响了起来,直冲上云宵。
当年抗战爆发,除了军人在前线死之外。还些那些个流落他乡,四处的逃难的难民。
为了生存,为了活命,人性的丑恶都激发出来。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了。卖儿卖女,逼良为娼,偷抢拐骗……都不能一一笔述。而这个故事,只不过冰山的一角。
太爷爷愤怒不仅是因为那两个老少的惨死,而是在难民群里,那些个青壮的男丁们宁可难,宁可为了一口食而大打出手,不惜逼死人命,却不敢投军报国卖命。国人的愚昧,无知,懦弱让他痛心不已,更让他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