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儿是担心他安危啊,一想到陶湘湘说外间风传他欠那么多钱还搞人间蒸发,我顿时感觉暗无天日。
到了楼下广场,他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慢吞吞的摸出手机,“黄征,把你的车给我用一下。”
黄征瓮声瓮气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老大,不至于吧?卫小鹿呢?他不在你身边?”
“哪儿那么多废话?”这货偶尔霸气泄露。
“不不,我那辆破车我怕你搞不定。您的车呢?”
“被扣了。”
“老板,卫小鹿那家伙不给力啊,快把他开了吧。”黄征在电话里笑嘻嘻。
一会儿,保安把车钥匙送了过来。
黄征那辆车是个二手,沈云霄启动了半天才开了出去。
我急得要死,眼看着他嘴角的血还在往外淌,嘴巴都肿了起来。我手忙脚乱的摸到包里,意识到就剩下一件止血利器了,心一横,胡乱捂着就给他堵在了嘴角上。
医生给沈云霄的伤口做了处理,都是小伤,没什么大碍。
只是他张着嘴巴说话好像有点儿问题。
医生拿下我帮他捂住伤口的那团东西时眼睛一亮,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边笑边向我竖大拇指。
我脸一红,趁着沈云霄没回过神来,马上把那团东西扔进垃圾桶。
但这家伙是练过的,我的手哪儿有他的快。他一把擒住我的手腕儿,看清楚我手上的东西之后马上黑脸。
“李小娅你——”
“你什么你?你这种负心贼哪儿配用我的东西!”我随手把卫生护垫投了进去。
出了诊所上了车,他坐在那里不动,只是微微皱眉,一只手忍不住按向自己的胃。
“老毛病又犯了?”
“没事,我能忍。”
“刚才为什么不拿药?”
“我怎么知道,它说疼就疼。”说着,他忽然又慢吞吞道,“晚上,你要不要请我吃个饭?出来太急,我什么都没带。”
“那你刚才?”我满腹狐疑,隐隐觉得这货不对劲。
“诊所里那家伙是我老朋友,不收钱。你也看出来了,我现在有多难过,都是靠接济,债主经常追上门,一辈子难翻身。”他看着我,眼睛竟然红了,有点儿泪中带笑的酸涩。
我怔怔然坐着,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情形,一块炸鸡是不是要两个人换着啃,一杯果汁要分着喝,想想就要哭。我的命比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还要苦......她的男人总算是功成名就风光无限的回家了,这货,竟然欠了数不清的债。
然而即使内心再怨懑,他看着我的那副眼神对我依旧有诱惑力,小孩子似的脆弱、无助和依赖。
我在内心深处好不容易竖起来的壁垒在一块块的默默崩塌......我咬牙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才克制住扑到他怀里相拥而泣的冲动,故作冷眼的瞧着他。
这货肯定在试探我的心里还有他几分的位置,好掂量着继续榨干我的爱心,老娘万万不能让他如愿。
我帮沈云霄买了胃药看着他服下,便产生了立刻、马上与此人分道扬镳的念头。
我不知道和他在一个车里待下去会不会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因为每次看到他那时而疏冷时而依赖、阴晴不定令人无法捉摸的神情,我内心的怨愤就忍不住翻江倒海似的翻滚。
谁说一笑泯恩仇来着,绝不可能。
如果不是看他面色苍白如纸,唇线因为病痛折磨已经抿成了一条线,我恨不能对他爆锤猛踢,抓烂他那张好看的脸。在我的心底,已经有有一头凶悍的小猛兽在怒发冲冠,暗暗抠墙角。
然而这货似乎完全意识不到我这只白天鹅正在承受随时会表面的波澜不惊、裂变成黑天鹅的折磨,竟然恬不知耻的提出了一个要求,“晚上,能不能给我做碗面?”
“嗯?”
“想吃碗素面。这些天太累了,饥一顿饱一顿,就没有好好吃过饭。”
夜色迷茫中,他在车中昏暗的光线下充满期待的望着我,楚楚可怜,像个笼罩在幽蓝光晕下的病娇美人。
这货咬定外面餐厅的饮食多多少少都有些添加剂,他的胃无法消受。
病人最大,我劝自己要忍,就当是捡回来一只在外面浪了多年的流浪狗。我把他带回了歌舞团的宿舍。
雪天地滑,大院儿年久失修,地砖凹凸不平,他又是精神萎靡,被地砖狠狠磕绊了一下,一米八的身子差点儿在我面前飞出去,一头撞到墙上。
看着那货在我面前又一次狼狈,我内心竟然有了几分快感。老天也算是有眼的,给这家伙一点儿报应,否则我这几年的闷气真是意难平。
然而他这一摔,惊动了门口的阿姨。
她看着我们俩在宿舍楼的走廊上一前一后的经过,就没停下打量的目光。
我感觉后背那一道充满审视的目光像一注高亮的探照灯。
果然,等我足足走出了八米远,阿姨才不紧不慢的问,“小娅,有男朋友啦?”
我犹如芒刺在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倒是沈云霄愣了一下之后,马上笑靥如花,转身回头对阿姨热情洋溢的一笑。
“阿姨您好,我叫沈云霄,第一次来报到,以后请多关照。”
宿管阿姨看他一脸恭敬加讨好,乐开了花,“哎呀,什么报到啊,什么话。年轻人谈谈恋爱多好的事情。看到娅娅有你这样一表人才的男朋友,我老开心啦!欢迎你常来。”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那货还真是美着了。
我顿时暴怒,欢迎常来是什么鬼?又不是她家的女婿......我懒得再看他那副得意嘴脸,气冲冲的开门。
以前和湘湘住在宿舍觉得很安逸,今天来了个沈云霄才感觉到宿舍空间的逼仄。
他倒也很乖,不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坐在那张不算结实的椅子上玩我帮他打开的电脑看着无聊的视频,等我给他煮面。
过了几分钟,他忽然问我,“你还会玩儿游戏?”
“嗯。也不怎么玩儿。”我在厨房一边忙活,一边儿应了一声,“湘湘喜欢,她在带我玩《完美修仙》。”
我和湘湘平常基本不吃晚饭,平日里偶尔下次厨,所以鸡汤面出来,我又用厨房那点儿可怜的食材给他做了个手撕麻油包菜。
以我这点儿可怜的知识,只盼望着这道菜对他的胃有点儿好处。
他还真像是饥一顿饱一顿饿出来的,像是好久没有吃过好东西似的,一碗鸡汤面吃得津津有味,但是后面他吃得就慢下来了。
“怎么,胃还是不舒服?”
我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全神贯注的看着他吃。
从上午第一眼看见他到现在,还是做梦的感觉。一个好长的充满忧伤悱恻的梦,摧颓心冷到麻木,却突然遇见一束光......现在是半梦半醒之间。
空气中微微荡漾着的是无声又甜蜜的静谧,心底轻轻叹息着好久不见,依旧亲切。感谢上天,他好好的,完好无缺的在我面前。
猝不及防的,他头也不抬的来了一句,“这下看够了吧?白天是不是心慌情怯,没敢好好看我。”
说完他抬眼看我,微微一笑,目光润朗,好像清清柔柔的月光照在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