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直白，很坦率，没有骄傲，却也没有卑微。
裴化的文人气质就拿捏的死死的，但站在苍牧和身边，就彻彻底底沦为了陪衬。
“夫子请说！”张宏拱手道。
张宏对江南那边积攒下来的家学是真心佩服的，而且，这些人掌握的家学在这个时代有大用处。
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这话好说却不好做。
张宏教导的科学理念，即儒家的格物很有用，但，正因为全部是实用之学，反而落了下乘，计较过多，不利于学问的发展不说，对真正的才子来说，不仅不是好事，而且一不小心会陷入学问障碍之中。
至于现代人从小学习科学的方式方法，却没有陷入学问障碍，原因也很简单。
人类都登月了，哈勃望远镜都看见黑洞了，除却普通人接触不到，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弦论，其余科学理论，基本都能通过实验得到证实。
而在这个年代，学问便没办法得到验证。
比如张宏所论的开天辟地，终其一生，张宏也不觉得这个时代能制造出电子显微镜，那么他的开天辟地之说，便和人家的说法一样，都不能证实也无法证伪，而且，人家的学说可能比他的说法解释的还要全面。
苍牧和坐下，笑道：“钦差客气，既然如此，老夫却之不恭了。”
说完这句，苍牧和正色道：“老夫这半年都在思考当今所说原子和元素说，也看了不少科学方面的书籍，钦差大人对此有什么看法？”
张宏的姓名，自始至终都没人问询。
“夫子觉得呢？”张宏笑着问道。
苍牧和失神了片刻，回神后叹息一声道：“很好，很完美，老夫就没见识过这样完美的理论。”
“但，若按照当今这个学说，天在何处，地又何归？我们脚下的土地之外，是否还有万千同样的土地？人为万物之长，又和万物有何区别？精魄何处来，魂魄又何处去？无来无去，存世又何必？”
“碌碌一生，原来只为算计？如此一世，又与禽兽何异？”
许沧彻底懵逼了，张宏也呆在原地。
这才是真正的大师，以花甲高龄，依旧在研习他说的学问，而且学的是如此精通，甚至已经联想到无穷星系的存在了。
张宏还能怎么解释，根本就没办法解释，太阳系和马马虎虎记得的一些星系摆在老人面前，不能证明有什么用？
证明了又如何，还有万千无穷星系，天穹仙神之流，难道不能在那万千无穷星系之中吗？
张宏起身，朝苍牧和恭敬的行了一礼，起身道：“这些问题，晚辈均不能给夫子答案，不过，晚辈却想为当今说几句话。”
苍牧和脸上的痴狂和迷失消失，气质回归，温和的笑着点头。
张宏道：“当今身为人君，和夫子的追求本来就不一致，这些学问是好学问，但人君所为，该图社稷绵延，江山稳固，黎庶安居乐业。为了这个目标，人君放弃大道，晚辈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大志向，大气概！”
张宏脸颊有点红，自吹自擂实在不怎么好受。
“为了黎庶，陛下便要损害士族利益？”一名老人哼道：“没了士族，哪来的江山社稷？”
苍牧和依旧平和的看着张宏，也在等待张宏回答。
张宏愣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了。
时代还没发展到黎庶登上历史舞台……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被统治者接受，还是自李世民开始。
唐太宗说这句话，主要还是为了打压门阀士族，不过终其一生，唐太宗也没实现目标，等到武瞾同学上位后，终于将这些人来了个杀一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张宏道：“夫子对这句话怎么看？”
“有点道理，”苍牧和道：“但士族，才是王朝真正的基石。”
“人生有高低之分，人格无贵贱之别，”张宏尽量平静道：“贵族还是贱民在当今眼中，都是自己的子民，盘子就那么大，少数人掌握着多数资源，自然要为多数的子民考虑。”
粮食的产量，决定着一个时代的上限，即便现代也是如此。
“有趣，有趣！”苍牧和哈哈笑道：“所以，按照这个理论，士族几百年苦心经营，便要让渡给人数更多的贫民贱民？若真如此，还有谁愿意耕耘经营？”
“自然不是！”张宏道：“让渡自然有条件，晋州和商郡动荡，皆因他们在地方制造家天下，岂能容忍？”
苍牧和缓缓点头：“不怨，不过，条件是什么？”
“当今的条件若是不错，”苍牧和道：“老夫可以向江南的一些好友写几封手书，也帮当今吆喝吆喝。”
张宏拱手笑道：“多谢夫子，不过，晚辈有个条件。”
“且说！”苍牧和笑道。
“晚辈希望夫子能说服江南士族拿出珍藏的书籍，朝廷负责印刷，全部阳版，每本书一万两起步，刻印完成后，卖书的利益朝廷和献书者三七分成，朝廷七成，颁发金章，与朝同休。”
苍牧和与所有人瞳孔全都瞪大，难以置信的看着张宏。
与朝同休！
只要王朝存在，分成便存在，而且，读书人都会知道读的是谁家的书……
这对士族来说，诱惑比封侯还要大。
王侯将相多了去了，青史留名的有几人？
他们却能因为此举青史留名，而且，家族世世代代都有分成，只要大周在一日，主干族人就不会饿死。
苍牧和哈哈笑道：“好大的手笔，可知若真献书，国库至少需要三百万两？”
还好！
张宏心中舒缓不少，士族文人都注重名声，不到一定水准的书籍不会献出来。
“第一批，值得！”张宏笑道。
“第一批，哈哈哈哈，好算计！”苍牧和开心大笑。
良久，笑声平静下来，苍牧和道：“陛下仁勇老夫佩服，不过，士族田地呢，还没有说条件。”
“前辈这是答应了？”张宏笑着问道。
“若固产田地可行，老夫便舍了这把子骨头替陛下吆喝又有何不可？”苍牧和乐呵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