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清溪郡城外,山坡。
一个全身疲惫、一个失魂落魄的两具身体同时倒在脚下草地上。
此二人,正是从清溪郡逃出来的唐达和唐烟二人。
清溪郡虽然是郡城,但不是军事重镇,所以并不是每一处城墙都无懈可击,以锦衣卫早就在整个王朝暗中布局的力量,找到一处当地人走私的出口不太困难。
实则,就算是军事重镇,承平年代,城墙也有不少这种藏起来的缺口,这是卫戍城墙士兵和一些走私客心知肚明之事,大家事后分润好处,也是士兵除了粮饷之外的额外收入。
真有战争了,城墙的缺口自然会马上填补,甚至,就算肉眼看到敌军了再填补小小缺口都来得及,毕竟,敌人最快也就是骑兵。
这一夜有惊无险!
城内兵马行动,城池自然戒严。
不过,巡逻的士兵却不多,固定地点卫戍的力量增强了一些,避开那些卫戍节点,一夜心惊胆战,总算安全离开了清溪郡。
唐达坐起深深呼吸着,却见唐烟依旧匍匐在地,连忙喊道:“小姐!”
“我、没事……”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听到小姐发声,唐达心中叹息一声,却也放松下来。
只是……看到小姐姣好的、甚至完美的身材,即便此刻唐烟蜷缩在草地上,依旧难以掩饰那身材的完美,唐达却没有任何绮念,心中反而忍不住一阵忧伤。
小姐成长到这么大,几乎是唐达看着长起来的。
他刚到唐门的时候,小姐还是个幼童,身边玩耍的伙伴同样是幼童。
正因为是幼童,所以才没有顾忌,更是没任何遮掩的嘲笑着唐烟的缺陷。
那些嘲笑过唐烟的弟子,肯定早就忘记了当日所为。
但对唐烟来说,那是一辈子的伤痛。
即便如此,小姐戴上轻纱,还是想和幼童一起玩耍,只是,幼童反而时时刻刻掀掉唐烟轻纱当做玩笑。
等到小姐到达六七岁逐渐懂事后,唐达就再没见过这位小姐,直到不久前帝都再会。
这么多年,小姐人在唐门,却仿佛消失了一般。
唐达作为唐门外门大弟子,对唐门上层了如指掌,然而,即便是他,都近乎忘记小姐的存在了,更不用说那些只专注武艺的内门师兄弟和还未出师,达不到门内自由行走,办事资格的外门师兄弟了。
小姐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自己囚禁在了冷宫,青春年华好似耄耋老人一般在等死。
唐达不敢想象那样的日子,光是想想,他这个大男人都觉得全身冰寒。
明明人在唐门,却被所有人忽略了,忘记了……
等到唐达想起还有这样一位小姐,便是帝都再会。
然后,冰冷多年、枯死多年的小姐在帝都忽然绽放出了光彩。
唐达发自内心为小姐开心,唐门那些武夫懂什么,小姐可是连陛下都赞许的人,三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登顶之人……却又落到了这步田地!
唐达为小姐惋惜,却没怪罪过小姐。
小姐智慧无双,英姿勃发,然而,终究还是个女孩子。
甚至,因为没有世情阅历,比同龄女孩心思还要单纯,甚至在感情上相当于幼童。
一生在被取笑和封禁孤寂中度过的小姐,忽然迎来了别人的信任和温暖,怎么可能会不动心?
可,那个人是张宏,是当今天子,是九五至尊!
以唐达的能力,完全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做了,甚至不知道该和小姐说些什么,想安慰也没办法安慰。
然而,小姐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好。
蜷缩在草地上颤抖啜泣了不过一刻钟,小姐便站了起来。
“小姐。”唐达连忙跑过去。
唐烟呆呆的站立着,目光却盯着清溪郡的方向。
“小姐。”唐达心中叹息一声道:“要不……回去?”
唐烟依旧没有动弹,好似没听见唐达的声音。
这次足足发呆两刻钟,唐烟才收回目光,迈开步伐。
“小姐。”唐达连忙道:“咱们……去哪儿?”
唐烟抬头看向一个方向,又回头看向清溪郡,终究收回不舍目光,眼神坚定,甚至无比坚毅道:“西域!”
新月教在西南闹事,西域那边的番人居然也想闹事。
她回不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回去,但,不能让番人好过。
何况,心中还一腔怒火,恰好到西域发泄!
“那,”唐达道:“咱们唐门?”
“下个城镇修书。”唐烟道。
小姐又恢复了神采。
“是!”唐达连忙应下,跟上唐烟。
唐烟不小心摸到怀中银票,心中又是一阵怅然。
……
昨夜占据的院子里面,富商原来的奴仆已经醒来,开始井井有条工作起来。
有锦衣卫看守门户,又有富商母子负责,对于多出来的张宏等人,都以为是富商的亲朋好友,没觉得任何不妥。
“陛下,左、唐姑娘已经安全离开。”白药前来汇报道。
张宏点点头:“知道了。”
走到门口,张宏看向西边。
昨夜一夜没睡好,就是现在,张宏也不习惯身边没了唐烟。
原来不知不觉,居然对这个女孩子产生了依赖?
张宏笑着摇了摇头,又在心中叹息一声。
这样也好!
希望,唐烟能找到自己希望的人生吧!
此时此刻,张宏即便身为帝王,却什么都帮不上唐烟,只能在心中祝愿。
客厅那边,崔姥姥和豪绅探出头。
张宏是一晚上没睡好,他们则是一夜没睡。
两人看看张宏那边,又回头看看申索和其他锦衣卫。
直到现在,崔姥姥也无法相信张宏就是皇上,因为,实在太不像了!
身为上位者,崔姥姥和豪绅对下面的人都不辞言笑,甚至可以说是无动于衷的死人脸,至于解释安慰,那是从来没有。
这倒不是二人无情,而是手段,久而久之,手段就成了习惯。
想要让下面的人敬畏,就要保持超脱和神秘。
他们印象中,身居无比高庙堂的帝王,应该和道观里面的神像一般庄严肃穆,身边的人,也该和护法神一般怒目高大,偏偏,这些人没一个如此!
甚至可以说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