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未掰过印连锦,只能乖乖地辅助他批阅奏折,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给我赐座,端着精致的茶杯,轻撇着茶沫道:“朕初登。。。。。。朕刚登基不久,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想请教姑姑。”
初登什么?他怕我学识不高听不懂吗?其实一般人开头说那几句话我都直接跳过去,听后面的。并不是听不懂,只是觉得前面那些开头语完全是多余的。
“臣不敢当,臣只是一介武夫,要是臣所知,必定知无不言!”
说实话,跟印连锦说话会让我点抓狂!我承认,对他没有耐性,总是强忍着急躁感跟他绕舌,主要是怕他再趁机抓我空子。
我很想念叔父,叔父从来都不需要跟我讲这些虚礼,总是让我畅所欲言,说得越多他越高兴。
印连锦盯了我这么多天,也应该观察出我的脾性来了!
他稍有不满:“姑姑为免太过小心了!朕好歹也是您的侄儿不是?侄儿向姑姑请教,姑姑一定不会推脱的吧?”
这个时候他想起我是他姑姑来了?我只能抬眼正视他,想从他悠闲品茶的模样里看出点什么,再接着耗下去,恐怕我会把君臣之礼什么的抛在脑后。
他带了一点点笑意坦然迎接我探研的视线,不避、不闪、更不怪罪!
和狐狸同承一条血脉的眼角稍向上翘,两颊泛着桃花色,**润泽,扣人心弦。他长期忍耐,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不外露而变得一向严峻的面色在登基之后略有放松,我深知他一向虐待自己。
那一年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一直在嘴里咬着什么,待我看清后才知道其实他嘴里什么都没有,咬得是自己双唇的内侧,怕被人发现连自虐都这么隐忍。
那种做法和狐狸紧抿双唇,不让自己泄露心中所想看起来是一样的,这么看他又像狐狸几分。
内心急躁略有缓解,不为别的,我现在无法对狐狸气恼,一想到天天见面却好似陌路人就让我心里堵得慌。无疑印连锦一点点笑容就让我感到慰藉。
我看不懂印连锦,他的想法总是模棱两可,说他偏袒我并不完全正确,总觉得他在拿我取乐,而他这几日的种种表现又向百官证明,他和叔父无差别对待我,我依然会受到重用。
光是一次体罚我就领教了他不达目的不罢体的个性,此时他让我助他批阅奏折,我遵从就是,不敢再招惹他。我对“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门学问往深了研究过,结果只有一个,识时务者才是俊杰!
想想他爷爷都“敬”我三分,他个小毛孩竟敢拿我当苦力,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决定在离我印国前一定要回报他一下。
坐在尚书房内,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奏折我立即对新登基的印连锦表示理解了!
他似在等着看出好戏一样品着茶,期待着我递给他第一本奏折,连坐姿都是正对着我,担心错过我痛苦的模样:“姑姑请坐吧!时间还长着呢!”
长?放心吧!我不太习惯坐时间长了!
程序是这样的,我坐在“小山”前把奏折一一过目,对于重点的句子要有批语或划线标明,以提醒印连锦哪些需要先处理。这个工作理解起来其实很简单,可以想像成****的秘书。
要是我一本一本地递给他,很有可能要批到天黑!
于是我请示道:“陛下,您不如休息一下,给臣一点时间归类整理,这样更快一些!”
他瞄了我一眼,对于我说“更快一些”表示“很困难”。
“那姑姑请吧!”他说完就跟没事人一样,好似更放心悠闲品茶而不被打扰!
忍,我能忍,我真的能忍!
李总管命侍女给我磨墨,我开始一本本地批阅。说实话,其实我是一目十行,谁让咱记忆力这么好呢!不用不是浪费了?说来也奇怪,今世的记忆越来越好,竟然到了过目不忘的境界!
我读过后,把能体现整体意思的重点句子都划上一笔,估计以印连锦的智商看这几笔就能明白整个折子的意思。
把折子分成了三类,需要快速解决的归为一类,不着急但一定要看的归为二类。第三类打发时间看看,没时间不必看。
在我超强的记忆力下,面前的小山一本本减少,高度下降的速度很快!发现给我磨墨的侍女手上的动作早停下了,盯着我批奏折,房内静悄悄的,只有我翻看的声音。
到最后就剩我手上这本了,我把笔轻轻一放,合上最后一本奏折,讯速地把三摞批好的奏折搬到了印连锦面前的书桌前,以便早早回去。
只见
印连锦手中端着茶,李总管弯着腰,八个暗卫倚着墙,都以一种姿势保持不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看他们的意思好像在问我,你这是在批奏折吗?买大白菜呢啊!
印连锦缓了一口气,恢复神色,手里的茶杯只在刚开始时喝了两口就再也没动过,此时已放在桌上。
我告诉印连锦这三类的区别,印连锦看了我两眼,眼神明显不满,他以为我糊弄他根本没好好看呢!
他从重点折子的那摞中间抽出两本,很随意地打开,珠落玉盘的声音里带着此考验的意味。
“杨尚书的折子上说了些什么?”
小样,在我面前装什么成人!我把折子上的内容挑重点的嘀咕了一遍,然后又把我想的解决方法简单说了几句。
印连锦一怔,忙打开第二本,照例问我。我见他没有说“好”,那就表示不满意,于是把内容背得全一些,尽量用原话。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官员们的奏折上写的!
印连锦仍然自顾自地打开一本又一本,最后从第三摞中间抽出许多本,又开始“审问”我。
我俩一问一答,问得简洁,回答也快速,跟益智类攻擂节目似的,只是参赛选手就我一个,他想考验我能不能“一站到底”,而我成为“站神”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终于他放下最后一本奏折时,我早已把奏折从头到尾背了出来,这回总该没错吧?
待节目结束,印连锦难以置信地瞪大桃花眼把我牢牢锁住,很想以他的慧眼看出我是不是人类。
我吓得退了一小步,他太激动!
看到他的反应我内心悔得肠子都青了,吃饱了撑的我,慢慢批,回答慢点不行吗?看把人吓得!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陛下若是没有其它事,臣就先告退了!”
半天也没动静,印连锦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笑意,再次平静地端起茶杯浅酌两口,抬眼道:“姑姑请坐,朕还有话要说。”
我刚才的底气早没了,换成了胆颤心惊。他这人疑心太重,指不定怎么想我呢!
他见我坐椅子一边就别开视线,忍着笑意,慢悠悠道:“朕知姑姑为少傅前,先皇和太后就对姑姑多加赞许,而后见到姑姑为少傅时,每天开课都会有新意,课上妙趣横生,听起来津津有
味。”
你到底想说什么?痛快点不行吗?就跟上刑一样,还是刮刑。
“朕那时就知道姑姑跟别人不一样,很特别!后来听闻皇爷爷极为重用姑姑,百官多数对姑姑都让礼让三分。朕就想,看来朕对姑姑还不是很了解!直至今日朕总算见识了,姑姑连朕都得花上半天时间才能批完的奏折只用不到半个时辰就完活,且能一字不差地记下来,这时何等的能力?姑姑确实是深藏不露之人!不愧皇爷爷对姑姑的赞许,朕现在也对姑姑佩服有加!”
印连锦说到“一字不差”时,其他人又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但是我知道这不是好事,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不能让你此刻针对我。
“那是陛下、先皇、太后谬赞了!臣只是在奏折上划线,当然要快,陛下要看全文,还要细细斟酌,所用时辰怎会一样?其实臣并不善此道,臣今天记忆稍好些,说不定哪天就失忆了。臣根本无法和陛下的智慧相比。。。。。。”
我记得没说过什么好笑的话!不就是谄媚地拍了几句吗?
只见印连锦用手挡着桃花眼,笑出了声,能看见两排可上牙膏广告的雪白牙齿,就是猜测不了他笑什么!可见在先皇身上用的奉承话不一定在新皇身上也管用!
记得我开始上朝参政那年,为了躲避叔父要求我献策的追问,我临时发挥说没理解李总管宣读的内容,在李总管差点没拿住奏折后,叔父就让满朝文武尽量讲白话。
真是辛苦他们了,为了能让我多多献策,连一口文诌诌的文言文都这么容易的改了!甚至从那以后只要有我场,所有人都怕我听不懂,很少言之过深。我对叔父的用心真是佩服的无体投地!
而今没想到这个新皇竟然从未改掉大白话这一说,且自己说话也尽量白得可以!真委屈了你们了,这么多人就着我一个人来!
我真不敢告诉他们,其实我听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怕他们来群殴我。
所以我断定并不是我白话版的溜须拍马让他笑成这样!
他拿开挡着眼睛的手,面颊上桃花色更加浓重。他抬手摆摆,恢复平静道:“姑姑不必过于紧张,朕是在夸赞姑姑的才能!”
不但我松了口气,连李总管也抹了把汗,只因我和他一样都是“老人
”,有我这么个千人骂的老人还好好地被新皇重用,他这个小心翼翼的老人更有信心相信新皇是真的想启用他,而不是有别的目的。
“臣一介武夫,没什么才能。。。。。。”
他像没听见我说话一样岔开话题:“姑姑请坐。”
李总管堆笑地看我一眼,他大概终于判定这个新皇也一样会重用我,心里塌实了!
这个臭小子还想做什么?我的心肝儿啊!
“陛下,臣军营里还有事,先行告退了!”这一会儿功夫我都紧张得出汗了!
他面色一紧,稍些不满,垂眸道:“难道朕想和姑姑说几句话都不行吗?”看那样他很想把茶杯摔在桌子上,以表达他有多委屈。
伴君如伴虎啊!我忙坐下,见他瞬间就恢复了笑意。
至从登基时我带头给他下跪那次开始,他对我就不再那么严谨或是总板着脸了,甚至经常会对着我的面相出神。
不过他还是笑一笑的好,因为他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眼角处有和狐狸一样的媚惑。何必像以前一样装得那么深沉,委屈地板着小脸。
他让人给我续茶,自己随意打开那摞重要分类的一本奏折道:“之前朕说过姑姑是很仔细的人,现在看来不错!连划线都划得这么整齐,只是姑姑为何不留下批语?”
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事儿了?我纠结的很!
“陛下,臣字体不雅,一介武夫的字好不到哪里去,不敢在陛下面前献丑!”
我哪敢让他知道我练的笔体和他一样啊!还不被他笑话死?狐狸也练的这种笔体,他的字就够好了,现在又多出来一个人作比较,我已经彻底放弃写字了!
印连锦在我任少傅时隐瞒了自己的真实笔体,他登基上朝第一天我才发现他真正的笔体,明显与那时卷子上写的笔体截然不同,不是临摹专家根本察觉不出来。
由此可见这位年轻的新皇虽然不像狐狸那样韬光养晦,也的确藏了不少事儿!太后和国舅一手栽培的能差吗?
听见他说我谦虚,我就打算谨言慎行,跟一复读机似的一个劲地重复着“哪里!”
在我心里直打鼓的时候,视线的余光瞥见他双脚一动,已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我移动。
我顿时颤胆心惊,我记得我不怕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