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白光依旧在照射。
漆黑一团的阁楼里,所有和唯一的光源全聚焦在地板的照片上,空气中的尘埃在它的周围漂浮。
照片里的少女穿着白衬衫的校服,五官精致面庞青涩,黑色的长发绑着干净的高马尾,圆圆的眼睛正惊恐地看着镜头。
有什么被掩埋的东西,已经呼之已出。
即使他再怎么拒绝,再怎么想把它往下按,让它不见天日,可是答案就是答案,真相就是真相。
纪放缓缓地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照片。
他把照片攒在手里,一种毁灭似的欲望在脑内不停地和他叫嚣着,快点把它丢掉,快点把它撕掉!
然而.......他把手机架在了椅子上,借着光,用双手轻轻地把照片摊了摊,摊得平整。
退了色的照片,记录的过去的时光。
炎热和蝉鸣,那个高考结束的夏天,青春的尽头和开始。
那天是一中惯例的结业日,参加完高考的所有毕业生,最后一次穿上校服到学校领取毕业证。
阳光、气球,一个个青涩的脸庞,卸去了所有的压力,又不知道成绩的时刻无论谁都是欢声笑语。
纪放一向是最烦这种日子的,他会过去也只是为了拿个毕业证。
礼堂的台上,男校长穿了件灰色的衬衫,把他的大肚子崩得像是套袋的西瓜。
“接下来,欢迎我们的优秀毕业代表唐芷发言。”
“虽然高考成绩还没出来,但唐芷已经拿到了H大的入取通知书,是我们学校有史以来第一人,希望大家也能和唐芷同学一样在高考中取得优异的成绩!”
他记得好好听了那天的无聊发言,讲了什么,记不得了。
只记得台上那个皮肤白白的女孩,考到全世界最好的学校,然后全世界上的幸福掌声鲜花全部都摆在她的面前,为她歌颂她的神迹。
连考试去都没去,早就废掉烂掉,人生和垃圾烂泥般的他,就坐在最角落的看着唐芷。
看着她的高高在上,荣耀和幸福环绕,拥有全世界的爱和光明的前途。
优秀毕业生啊。
哪里只有这么简单呢,纪放心里想,神还能再给学校创造一个高考状元的神迹。
紧接着无聊的仪式终于结束,其他人都在互相拍照,然后他出手了。
他抢过别人的相机,跑过去揪住唐芷的辫子,拍了这张照片,随手收进自己的口袋里再还回去。
这是他四年的高中生涯,第一次拽到这所学校的神。
他还记得她被吓到的模样,就和照片上一样,睁着双大眼睛盯着他,嘴巴微张,眉间轻轻地索起,生气、动人.......
......
“不可能!”
“不可能.......”
他在一个人的小阁楼里喃喃自语,左胸膛的心脏遭到重击般绞痛。
“唐.......”
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念完整。
一直恐惧试图掩埋的东西被揭开,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被打破,那么迎接来的会是什么?
两个极端情感站在荒谬的矛盾巅峰,纪放的心就像绑上了巨石,翻江倒海的情绪牵动着巨石左右拉扯着他,疼痛、绞痛、连呼吸都不再顺畅,甚至身体都可以在一瞬间失去动弹的能力。
人到底能有多荒谬、多可笑?
你一直仇视痛恨,看作枷锁不断折磨的人,其实.......
“不可能。”
他不敢,更不配承认那个答案。
他都做过些什么?
那些他身边环环绕绕的女人,毫不在意追求刺激的娱乐,party都不过是最低级的玩乐,故意给她安排的那些不安好心的局,灌下的酒,对她垂色的男人。
所有刻意故意的伤害,正如同过去的回忆,无比清晰地在他的脑中回放。
那天是凌晨,唐芷歪歪扭扭地回到老宅的别墅,回到主卧就是一顿狂吐。
他就站在她的身边,居高临下地嘲讽她,“女人就是不中用,连点酒都喝不了”,然后拉起已经醉到毫无力气招架的她履行了夫妻义务。
还有□□中那些故意侮辱她的话.......
一件一件,她的每一个反应,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包括他通过伤害她获得快意的心情,那种畸形试图通过折磨获得的满足。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我们两个之间没有可能
【完完全全地,不存在、任何一点点的可能
【不管我已经投入了多大的沉没成本,被缠上的藤条该砍就砍,从不犹豫。
唐芷今天的话又在他的耳朵回荡。
声音悦耳,毫无情绪,冰冷得如同一把冰锥,对着他的胸口持续地凿。
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那几年他故意做着一切折磨唐芷,却很难获得真正的开心,为什么这四年来总觉得缺少了什么空落落的?
为什么这么多年,无论换多少人,都没有和她在一起的那种刺激和圆满,即使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么讨厌她恨着她。
最可笑的是,他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她连一句都没有提,没有质问,没有过去的一切,只简简单单的划清界限。
哪怕是提上一句呢?
黎明金灿灿的光,透过小窗照进的屋顶的阁楼。
纪放坐在地上,双腿早就麻木,手机关机,这张被他始终捏在手中的照片却没有一点褶痕。
他扶着旁边的桌椅站起身,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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