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人是看着他家公子从小长到大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小主人虚骄自满的性子了。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这么多年来一直提心吊胆。
早刚才听这小乞丐自报家门的时候说自己是风嗣的弟子时候,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看到这人二十余剑的时候,他的冷汗流了下来。等到这人仅凭着双指就夹住宝剑的时候,他的脸色更是变得煞白。
但是老人没想到,这乞丐并没有因此追击,以至于公子保住了一条性命。
最后,公子认输了。在少年流下清泪的时候,他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老人家知道,认输对于他家公子来说,除却悔恨和一点点的屈辱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骄傲被一瞬间击毁了。
年轻一辈中有人能胜得了他家公子,但绝不能具有如此的压倒性。
想必少年经此一败之后,傲气和躁气会收敛了了吧?
知耻而后勇,从来没有谁的成功是没有经历过失败的。
冯谖看少年哭了,一下就大吃了一惊,他俩年纪差不多,既然出来混,多少对这乱哄哄的世道知道一点,但总归还是懵懵懂懂的,他道:“喂,你哭什么?就算打我不过,也用不着哭啊!我又不杀你。”
少年流泪道:“我不是因为这个,我是突然觉得这天大地大,用本事的人太多了。我以前那都是井底之蛙,是为自己的目光短浅流泪感到羞愧而已。”
冯谖愕然半晌,才安慰道:“举凡天下英雄,没有谁不是经历过失败挫折的,齐桓有几死之厄,晋文有流亡之苦,然而皆以霸制,天下闻名,不是一样吗?像兄弟这样,目力浅薄的人天底下也多的是,并不只是兄弟一人而已。孔子说:‘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改了不就好了?”
少年呆住了。齐桓晋文之事他自小便耳熟能详,但知道归知道,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的体悟,这就像现在很多人觉得知道历史又不能逆袭、暴富、迎娶白富美,学来有个毛线用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呆了半天,忽
然双膝跪倒,对着冯谖就“咣咣”的磕头道:“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冯谖也愣住了,吓得后退两步,双手直摇,叫道:“我……我……我自己还是徒弟呢!尚不足以为师……你……你别拜我啊!”
少年一本正经的道:“师父这话差矣。昔年孔子以老聃为师,却自创儒教,可见师徒一说,并无定则,达者为师,师父比我厉害,做我老师也是应该的……”
冯谖两眼发黑。这小子活学活用倒是一把好手。只是他确实无意收徒,只能摆着手一叠声道:“不行不行!我不收徒弟!这要让我师父知道了,非笑话我毛还没长齐就收徒弟不可。兄弟你别害我……我师父可厉害着呢!”
少年见他坚决不肯收徒,神色黯淡下来。他原本以为遇到一个本事高强的人,若是能够收了他做弟子,当真是三生之幸,奈何这叫花并无收徒的心思,让他一腔热情付诸东流。
冯谖见这少年神色,知道是怎么回事,道:“若是兄弟不嫌我这人肮脏,咱们组个朋友也无妨。我姓冯,叫做冯谖,燕国人,不敢问兄弟大名?”
少年这才面露喜色,行礼道:“承蒙大哥下问,我姓智,名盖聂,赵国代邑人。大哥不以小弟无能,折节下交,小弟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大哥呢?”
冯谖执手笑道:“兄弟这话很对我胃口。我听说兄弟姓智?莫不是昔年晋国智氏一族的人?”
智盖聂道:“正是。”
冯谖奇道:“怪道此剑不俗,原来是智氏一族的后人。我听说当年智瑶攻晋阳,韩魏倒戈,以至于身死族灭,不想居然还有后人?”
智盖聂笑道:“当年智伯骄横,族中便有不少人料到后果的,及至兵败身死,得到点消息的都逃难了,先祖便是随智伯攻赵的,只不过乱军之中一路逃亡,到了代邑,才留下了兄弟这一支血脉。”
冯谖道:“原来如此。天下皆道智氏夷族了,看来史家也未可尽信啊!”
智盖聂问道:“大哥是燕人,何以到齐国来了?我听
说当今燕王励精图治,颇有富强之相,当不至于让大哥你一路乞讨到这里来呀!”
冯谖叹了口气,道:“燕王欲对家师不利,我们为保性命不得已远走他乡罢了。兄弟这是要去哪里?”
智盖聂道:“我是奉家父命令,去楚国拜会一位前辈的。大哥久惯江湖,也必定听过这位前辈的大名呢!”
冯谖问道:“哦?不知这位前辈是何许人也?”
智盖聂见冯谖这么问,误以为他不知道是谁,心里颇为得意,笑道:“说起这位前辈,那是允文允武的一代豪杰,复姓澹台,名旃,字叔行,大哥难道不认识?”
冯谖惊道:“澹台世伯?他不是在列国游侠吗?回楚国姑苏去了?”
智盖聂这一惊更甚。自己的朋友怎么什么人都认识?他哪里知道风嗣与澹台旃早旧相识了,冯谖幼年的时候还见过他呢?
智盖聂震惊之余,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大哥方才说自己是风嗣风大侠的门下,我听说燕国风家乃是豪门,怎么大哥却要乞讨过活?你这又是要到哪里去呢?”智盖聂自打刚才失败,态度大变,都开始叫风嗣做“大侠”了。
冯谖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早就知道逢人只说三分话的道理,何况他与智盖聂相交不过片刻时间,安知晓这小子说的话有几句真的?便故弄玄虚,随口瞎掰道:“我师父他们当年在一个叫做叔孙洮的人手底下吃了大亏,一直想要报仇雪耻,只是不见了这厮的踪迹,所以我们这才混迹天涯,用以找寻。”
智盖聂微微失惊,道:“风大侠也曾吃过亏?”
这话就是句废话,之前老仆人便已说过风嗣吃了亏的事情,只不过智盖聂见识了冯谖这般本事,只觉得作为他师父的风嗣必定也是个战无不胜的人物,这人一旦盲目崇拜,便自以为是了。
冯谖道:“可不咋地?我师父还不止吃过这一个亏呢,当年便是这墨家……”他说着话扭头看了看山坡下,火拼还没有结束,接着道:“当年便是这墨家,使得家师残废了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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