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山门外的第七日,白璐师妹来了,她居高临下地对我说道:“师姐,师父叫你进去说话。”
我眼前一亮,忙着要站起来,却脚步一晃,差点跌倒,师妹扶着我,没好气地道:“师姐,你这又是何必呢?”
她不理解我的苦心很正常,我也并没有打算要辩解什么。
一踏入山门,小溯跟在我身后,师妹却拦住了他道:“师姐,他还不能进去,师父只让你进去跟她回话。”
我疑惑地瞧了一眼白璐,收回了脚步,逼问她道:“师妹,师父到底是何态度?”
白璐师妹冷哼了一声道:“师父说,虽然师姐执迷不悟,但毕竟对我仙门关系甚大,实不该为了一个魔族,失了名声。”
我断然拂开她的手,但因为身子还未恢复,一个不稳摔在地上,但师妹却不顾我,直接冲向了小溯。
她以极快的速度祭出了仙剑,一击直取小溯的命门。
我大惊出声,想也不想便唤出了离天剑,离天剑剑意喷薄,剑身还未接近师妹的仙剑,仅仅是凭借着剑气扫过,便逼退了仙剑,白璐不甘心,又发动了攻势,离天与仙剑撞在一处,即使没有我的操控,离天也比师妹的剑要高出太多,短兵相接,仙剑被直接切成两段。
白璐师妹的脸色一下子就青了,单手成爪,直取小溯,掐住了他的脖子,对着我大声喊道:“师姐,你为了这个孽障已经入了魔了,今日竟然不顾同门之谊,休怪我告诉师父。”
师妹失了仙剑,恼羞成怒,这个时候难保不会对小溯做出什么,我也顾不上许多,只得用尽全力,以大乘的灵力将她逼开,抱着小溯便往山下去。
我愤愤然地离开,小溯拉住我的手,原本不急不缓地跟着我,忽然间停住了,十分强硬地将我拽住,开口问道:“师父,你做什么去?”
我心里郁郁地闷着一口气,十分不爽地道:“走,师父带你走,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没有我们两个可以立足的地方。”
“师父你……”他抿着唇,依旧强硬地拉着我的手,站在原地,好像思考了很久很久,动了动唇,轻声道:“师父,你别走,小溯有办法让她答应留下我们。”
我不知道这个小脑袋瓜里想的什么主意,但我刚才确实是被气昏了头,从小到大,我在离境宗便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我在山门外跪了七日,师父非但没有动容,反而动了杀人的念头,这让我十分气愤。
我气愤的是师父的无情残忍,而我也再一次对自己的大道产生了怀疑,仙门之人,难道不应该普度众生么?师父从小这样教我,却对小溯如此残忍,实在是令人心寒。
这样的仙门,不要也罢。
小溯安静地道:“师父,八大道宗由来已久,却素来明争暗斗,恩怨不止。听说离境宗与御王宗声名实力相当,但因为师父是天命之女的关系,这些年
离境宗总要压过御王宗一头。原本两宗的宗主是道侣,后来闹了别扭分开,心中各有芥蒂,谁也不肯认输。师父,若你佯装怒而离开,转投御王宗的怀抱,澹台宗主必定心里着急,然后回来找你。”
我听他的主意,自然觉得有道理,师父这些年,什么事清都大义凛然,唯独对御王宗宗主御凌赫的事情格外着急上火。
以师父的性子,这倒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小溯见我沉思,冲我笑了笑。
我自己想明白了,心中的气也消了一半,拉起小溯的手,仍然朝星落城的方向而去。
“小溯,你上次带的那家烧鹅挺好吃的,走,师父请你吃。”
小溯点了点头说:“好。”
我心情一阵畅快,不由得问道:“小溯,你有大名吗?”
一直叫他小溯,我都叫习惯了,竟一直忘记问他叫什么。
小溯摇了摇头道:“师父,我没有姓,母亲常说,她有个千百次溯洄流转都要等待的人,所以为我取名叫做千溯。”
“千溯。”我轻轻地**了一声,听他语气似乎有些低落,接着道:“那千溯,等你拜入我的门下,跟着我姓寒怎么样?寒千溯。”
他猛地点了点头。
我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师父跟你一样,虽然有父母,但自从踏入了仙道,凡尘一切皆消,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只有我们两个人,千溯,你跟师父一起,一起走到地老天荒好不好?”
我当时会说那样的话,大概真的是一个人很久很久了。
我虽然在离境宗修习道法,但平日里只我一个人煎熬苦修,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快乐的童年,身为天命之女要对得起自己的使命,所以,别人在父母欢笑的时候,我在修炼;别人在同朋友嬉戏的时候,我在修炼;别人谈婚论嫁……算了,不说了,若只是为了寻到一个道侣,助长修为,我想我并不需要谈婚论嫁。
至少我当时那么以为,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关于爱情,还处在一种懵懂的空白,甚至从未意识到过,人活这一辈子,会需要爱情这种东西。
千溯带我找到了那家烧鹅店,老板是个中年老汉,看见千溯,立刻笑脸迎人,高兴地说道:“多亏了恩人上次的药,要不然我家囡囡就没得救了。”他说起话来有些激动,又见小溯年纪不大,生得可爱,又笑呵呵地说:“要是恩公不嫌弃,不如跟我家囡囡定个亲如何?不是我自夸,我虽然没什么出息,但我家女儿生得模样像她娘亲,等长大了,一定俊得很呢。”
我憋着笑,突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后,等小溯长大以后,想要嫁给他的姑娘,会不会从星落城排到东盛国呢?
我颇有一种“吾家男儿初长成”的自豪感,正发着愣,却发现小溯轻轻掐了我一下,我立马醒了神,见那老汉十分认真地看着我。
我一时无措,红了红脸,支支吾吾问道:“怎……
怎么了?”
老汉笑呵呵解释道:“这位,想必是恩公的母亲吧,不知您意下如何?”
“咳咳~”
母亲?
我差点吃呛了,不知他从何看出来我是他母亲的,小溯认真地为我顺气,拍了拍我的背,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一下,对老汉解释道:“我是他的师父,嫁娶之事,如今还早,不如等他们长大了再说?”
我付了钱,连剩下的半只烧鹅都没来得及吃,便拉着小溯悄悄溜了。
跑进了小巷子,我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说:“好啊,你这小鬼,还没长大就勾引了一堆风流债?”
小溯问我:“什么是风流债?”
我说:“就是女人咯。”
“什么样的女人?”
“以后要嫁给你的女人。”
“哦,那小溯惹师父这桩风流债好不好。”
“好啊,你连师父都敢调戏……”我瞪起眼睛,扬手要打,他笑着便跑了,我追了他大半条街,最后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地靠在粉墙下,我忽然间觉得心情尤为畅快,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有一个人说话是这样的,原来我也会像一个幼稚的小孩,不用灵力,不用轻功,单纯地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追着一个人跑。
或许,这便是人间的烟火气,看似毫无道理,却又幸福地觉得,即使身登仙道,也不如这般来得自由畅快。
难得逢上星落城的夜市,我拉着小溯给他置办行头,亲自为他挑选了几套常服,又特地到最大的武器商行为他挑了一柄仙剑。
我说:“身为剑修,不能没有剑,手里的剑,就是我们自己,剑损,人损,你可知道?”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犹记师父当年,亦是这般教导我们的。
“你还没开始修炼,师父先为你买柄仙剑用着,等时机成熟,师父会亲自为你铸一把剑,那便是你的本命剑,你觉得可好?”
他点头,心满意足地抱起剑,离开了商行。
路过一个首饰铺子时,我停下了脚步,满目所见都是金玉翡翠,流光溢彩,我看有一排玉石剑穗,问小溯道:“你喜欢哪一个?”
他抬头,反问我:“师父,你喜欢哪个?”
我笑着说:“这是给你买的,你喜欢哪个就哪个。随便挑。”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师父,你喜欢哪个,小溯就喜欢哪个。”
我被他逗乐了,最后挑了一块成色中上品的羊脂玉剑穗,亲手给他系上。
那一年的月色极美,人潮涌动中,我的眼中模糊印下他的脸,嫩嫩的,白皙如玉又透着一丝红晕,乌黑透亮的眸子,总是十分认真地看着我,不管我说什么,他都那样认真地记在心里,这便是,我对他最为深切而动人的印象,仿佛一回想起,我黑白的世界里乍然吹过一阵东风,霎时间绿草茵茵,花开十里,春水初生,灵秀逼人。
千溯,寒千溯,在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你是我千百次溯洄流转之后割舍不掉的那个人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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